经过别错过，错过当补过
逄春阶
与瑰丽的山东师大校园为邻，是惬意的，幸运的。丙申二月中浣，徜徉在这“柳垂金线、桃吐丹霞”的景致中，我总想起老同事、曾经的山师学子晨明兄。当他的隔代同窗靓丽帅气地与我擦肩而过时，引我无限遐思。三十年前，正值弱冠的晨明兄，在洒满月光的春夜，躲在哪块山石之下或倚在哪棵紫荆之旁，约会，还是凝思？抑或在淅沥的秋雨之晨，擎一柄伞，踯躅、流连，还是迷茫着？晨明兄说，那时候买不起把伞，浪什么漫！但可以肯定，没觉得迷茫，父母也没过分忧虑我；时代变了，如何做父母还真成了大问题。
在这座温馨教育摇篮里浸润四年，晨明兄勤勉不辍，学者的底色打得牢靠。后来经过二十多年的躬身实践，终于成了名实相符的教育专家。晨明兄说，谬誉谬誉。我说，你在我眼里就是。晨明兄说，你就哄我吧，谁不知道谁呢！稀疏的头发和弥勒佛般的微笑，透出晨明兄的简约、宽容和谦恭。
那日，感觉山师校园南北向的两条直路忽然变窄了，原是两排怒放的樱花挤占了空间。我连看了三日，又有四日出差，归来放下行李，疾步走到校园时，那南北的道路竟恢复了原来的宽度，樱花树除了叶子，就是树下的零星花瓣。真可谓“花已全落，叶稠阴翠”。那一刻，我有点儿伤感 ，半百小老头怎么辜负了一年的樱花季呢？忽然就想起晨明兄的书稿《今天，我们如何做父母》来。
面对樱花树，我感悟到做父母的“有效期”其实很短，像花期一样短。我们看樱花从含苞、到开放、到凋谢，不过一周左右。我们做父母的，看着孩子从出生、到童年、少年、青年，不过十七八年。进入成年，就是“孩子气”花儿一样的“凋谢”。我们经常把孩子比喻为祖国的花朵，称少年为花季少年，称少女为豆蔻少女，等等。我理解，这样的比喻就是在强调“孩子气”、“青春气”，强调他们的顽皮和烂漫。而这个时期，恰恰是父母与子女之间相处的关键期，或曰“有效期”。
我们面对樱花，是取欣赏的态度，而我们面对孩子的“花季”是取什么态度呢？打开晨明兄的书，翻了几页，就出了一身冷汗，他是这样说的：“一段时间以来，我们的好多父母并没有把养育子女的责任作为自己的第一要务，有的甚至将责任推及他人、学校和社会。丧失了作为家长教育子女的优先权和优势权，给孩子的成长将带来无法弥补的损失。”①我错过了当父母的“有效期”，我拱手出让了优先权和优势权。悔之晚也！
父母难做。因为有不可逆性，无法彩排和预演，一不小心，就留下终生遗憾。咋办呢？通读晨明兄的书稿，我觉得有醍醐灌顶之感，脑子里有了几个关键词：欣赏、耐烦、尊重、克己、身教。
欣赏，就是满含深情地领略孩子的情趣，分享孩子在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有一类父母对孩子期望特别高，求全责备，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孩子不能出半点差错。不少家长成了挑错专家，只盯住孩子的缺点，而对优点视而不见。有一点小问题小错误都要指责，不给孩子犯错的机会。究其原因，是家长本身的完美主义思想在起作用。”②完美主义思想作祟，刨到根儿了。在晨明兄看来，孩子的一点儿优点，家长都该放大它，让这一点儿优点发出光泽来，这个光泽，说得文艺一点，就是能穿越时空，照亮孩子前行的路。欣赏，必须是不求全责备，有宽容之心，父母不能是挑错专家，而应是“挑优专家”。当然，错也不能忽视，对孩子的错，应该在充分欣赏其“对”的基础上，纠正之。作家汪曾祺先生有篇文章叫《多年父子成兄弟》，其中有这样的话：“儿女是属于他们自己的。他们的现在，和他们的未来，都应由他们自己来设计。一个想用自己理想的模式塑造自己的孩子的父亲是愚蠢的，而且，可恶！”子女自己的设计，无论多么不符合你的心愿，你都该抱着理解的态度。怎样才能做到呢？保持一棵童心。儿女就是一棵幼苗，做父母的对他们的一点点成长，充满好奇，仔细端详，端详不就是欣赏吗？不就是享受吗？欣赏，面对的是客体。面对客体，就得客气。客客气气，何忧之有？
也有父母会说了，我眼里的儿女就没一点可欣赏之处，全是让人讨厌的臭毛病。老看别人的毛病，本身就是毛病。还说孩子身上的“臭毛病”，我看孩子没有“臭”的，只有“臭”父母。改掉父母的“臭毛病”，需要“能耐”，“能耐”，意思是技能，本事，本领。说一个人有能耐，就是很高的评价。有能耐的人，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以为就是能耐烦的人，“能耐” 就是能耐烦。我们做父母不称职，不合格，主要是耐烦不够，具体说就是，耐心倾听不够，耐心等待不够，耐心交流不够，耐心学习不够。晨明兄书稿告诉我，教育家陶行知先生提出的解放大脑、眼睛、嘴巴、双手、空间，时间这“六个解放”③每一个解放，都需家长耐烦这个条件。也就是必须有“御烦”④的能力，抵御或驾御烦恼、繁琐、烦闷。几年前我到日本山口县采访，在一家酿造厂参观日本的白酒酿酒工艺。 酿酒师永山先生的办公室里的一幅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桃栗三年柿八年，达摩九年我一生。”永山先生说，这幅字是在提醒自己，桃、栗须三年才能开花，而柿则待八年才结果，达摩以长达九年的时间来面壁，相对于达摩面壁九年，我则须穷尽一生。也就是说凡事都必须花上时间，耐心等待。酿酒如此，醇香四溢是一日一日耐烦所成。为人父母，子女快乐阳光不也是一日一日耐烦所成吗？
晨明兄提出：“没有‘秘密’的孩子长不大。真正的教育是自我教育，真正的控制是自我控制。我们要特别小心翼翼地对待孩子的‘秘密’，‘秘密’是孩子长大的营养品。‘秘密’意味着孩子要独立地面对，它并不都是危险、可怕的，或者不好的事情，所以父母要给予理解。”⑤保守孩子的秘密，就是尊重孩子。孩子是独立的个体，当他们不想告诉父母的时候，只能等待，如果一直不想说，那就一直等待。尊重孩子，其实是相信孩子，相信孩子的能力，相信孩子能依靠自身的能量走出迷茫。我们要有“守密的美德”⑥。如果孩子愿意跟你分享秘密，那简直是上帝给父母的礼物，是父母尊重孩子得来的礼物。我们当心有枨触，欣然受之。
晨明兄的书稿里，几乎每页纸都在强调尊重。尊重孩子，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亦即克己。克制自己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欲望，克制自己的统治欲、占有欲，发泄欲，克制自己的其他人性弱点；其实，良好家风的形成，无一不是克己的结果。克己日久，则家风成矣。有克己之心，才有爱子之举。而再进一步思考，克己，就能尊重；尊重，必须克己。欣赏、耐烦、尊重、克己，一言以蔽之，言传身教也。关于身教，书稿中有大量篇幅。比如，你的胸襟有多宽广，子女的胸襟就多宽广；你多珍惜时间，你的子女就多珍惜时间；你多邋遢，子女就多邋遢……这是遗传吗？应该不全是，是影响日久所致。对这些教育思想，我读来感到特别温暖。
面对浩瀚宇宙，我们都是匆匆过客，两代人因为血脉而同呼吸共命运，岂一个“缘”字了得！做父母是一种“经过”， 经过别错过。经过，就得欣赏、耐烦、尊重、克己、身教，但真错过了，也别难过，难过没用。我就错过了，在我年轻的时候，行色匆匆，光知道赶路了，儿子都二十多岁了，才明白该怎样做。怎么办呢？想尽办法“补过”吧，自觉地延长家长育子“有效期”，把姿态放得更低，小心翼翼地，与儿子保持汪曾祺所说的“兄弟”般的父子关系。行有余力，将来补偿给我孩子的孩子，比如孙子或孙女。还有，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把自己当成在家教方面的反面教材，影响年轻父母的言行。
晨明兄的书，没有纠缠于理论上的思辨，而是以历史上成功或失败的教育案例为研究对象，在回顾个案研究的精微之处时，又有自己的理性思考和感性生发，尤其是紧扣当下不容乐观的的教育现实，因而就有了现实针对性和实践指导性。说直白一点，晨明兄既传了“道”，又授了“术”。比如他说，“有关研究表明，一天与父亲接触不少于2小时的男孩比起那些一星期内接触不到6小时者，人际关系更融洽，能从事的活动风格更开放，并具有进取精神甚至冒险精神，更富于男子汉气概。”⑦这样的提醒，如果早十年看到，也许我就不会天天埋头于办公室，或者将大把的时间跟一帮所谓的文朋诗友狐朋狗友大醉在小酒馆里，而是耐心地与儿子相处。又比如：“传统的‘慈母严父’的家庭角色，并不利于孩子的教育和成长。在孩子的教育和发展上，父母应该同进退，要么‘慈母慈父’，要么‘严母严父’，保证父母在教育孩子观点和行动上一致性，让孩子‘无机可乘’。”⑧这些教育方法，都引起我的反思，自己在做父亲这个角色上，我没精准地找到位置。又比如书中提到的民国年间广东的朱庆澜提到的家教“三道染缸”理论，也发人深省。等等。
我身边有好多的父母，在家教方面，有成功的榜样，也有悲剧的父母。成功者多，他们的喜悦，我分享过。但我不愿意看到悲剧父母的眼泪，悲剧父母的眼泪曾经像锥子一样扎我的心，看着他们头上的白发和脸上的皱纹，听着他们的叹息，我很无奈，也很无助。
我愿意推荐这本书，她能让你体会“做”父母的滋味，然后去耐心做。做家长确实是需要学的，只有学，才能从不自觉，走向自觉；才能从不合格，走向合格；才能从无所适从，走向得心应手。与孩子一起成长，该是人间多么美好的事情！我想，这也是晨明兄的初衷。
2016年4月1日（愚人节）于济南
【目录】
序一 经过别错过，错过当补过（１）
序二 为人父母：伴随遗憾的温暖旅程（１）
第一编 总论
第一章 “养不教，父之过？”
———什么是家庭、家庭教育、家庭教育学（３）
一 什么是家庭（４）
二 什么是家庭教育（８）
三 家庭教育学的研究对象及历史发展（１１）
四 中国当代家庭教育现状及存在的主要问题（１７）
第二章 “知子莫若父？”
———家庭教育的优势和局限性（２９）
一 家庭教育的优势（３１）
二 家庭教育的局限性（３７）
·１·
第三章 “将门出虎子？”
———家庭教育的地位和作用（４１）
一 家庭教育在人个体发展中的作用（４３）
二 家庭教育与提高人口素质的关系（５０）
第四章 “父母是一种职业？”
———影响家庭教育的因素（５３）
一 影响家庭教育的主要因素（５６）
二 合格家长应具备的职业素养（７０）
第五章 “孩子是自己的吗？”
———家庭教育的目的、内容与方法（７９）
一 家庭教育的目的（８２）
二 学龄前儿童家庭早期教育的内容和方法（８５）
三 小学生阶段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和方法（９１）
四 初中生阶段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和方法（１１１）
五 高中生阶段家庭教育的主要内容和方法（１１７）
第六章 “树大自然直？”
———孩子关键期阶段成长与教育（１２７）
一 关键期理论与实践（１２９）
二 大脑发育关键期的特点与教育（１３１）
三 语言发展关键期的特点与教育（１３２）
四 智力发展和个性形成关键期的特点与教育（１３２）
五 学习品质和道德品质培养关键期的特点与教育（１３４）
六 自我意识发展关键期的特点与教育（１３５）
七 价值观、人生观形成关键期的特点与教育（１３７）
·２·
第七章 “老子英雄儿好汉？”
———父母的榜样示范作用（１４０）
一 父母在孩子成长中的不同作用（１４３）
二 父母言传身教对孩子成长的影响（１４９）
第二编 分论
第八章 “家贫出孝子？”
———家庭物质财富极大丰富情况下孩子的思想道德教育（１５５）
一 新“财富观”对未成年人思想道德养成的影响（１５８）
二 富裕时代怎样教育孩子（１６９）
第九章 “网络是祸根？”
———家庭生活日益信息化条件下孩子的教育（１７５）
一 传统家庭教育与网络家庭教育的联系与区别（１７７）
二 网络时代对家庭教育的影响及家庭教育面临的新挑战（１８０）
三 网络时代家庭教育的应对策略（１８４）
第十章 “谁该是家里的老大？”
———家庭结构日益简单情况下孩子的教育（１８７）
一 核心家庭对子女成长的影响及教育策略（１９０）
二 主干家庭对子女成长的影响及教育策略（１９５）
第十一章 “离婚只是大人的事？”
———家庭稳定程度降低对孩子成长的影响（１９９）
一 单亲家庭对子女成长的影响及教育策略（２０１）
二 重组家庭对子女成长的影响及教育策略（２０７）
三 “空巢”家庭对子女成长的影响及教育策略（２１３）
·３·
第十二章 “一个孩子输不起？”
———家长的期望值过度给孩子成长带来的影响（２２６）
一 家长期望的教育价值（２２８）
二 家长过度期望的主要表现及成因分析（２３０）
三 家长过度期望对儿童发展的影响（２３８）
四 家长过度期望的调适策略（２４１）
第十三章 “只生一个好？”
———独生子女的家庭教育问题（２４６）
一 独生子女家庭教育存在的主要问题（２４８）
二 独生子女家庭教育环境的特点（２５２）
三 独生子女家庭教育的基本原则与策略（２５６）
主要参考文献（２６２）
后记（2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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