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家里有一个格子双人沙发床,产自丹麦,客人留宿时打开,平日收起。有了孩子后,就一直打开,她睡在上面。她是个包打听,说这床好舒服,在哪买的?为何而买?
我说以前外婆来北京,给她买的。
孩子很高兴,是外婆睡的呀,那是什么时候?
我说记不清。真的记不清,好像是2001年左右,是一个夏天。二姐两口子陪伴母亲来北京。
那个夏天,一个人孤独的生活被打破,母亲要来这件事,让我花了不少时间准备,添了些椅子餐具和两个空调,又去买了床上用品和毛巾等物品。
母亲来了,只是老了一点,人很精神,我很高兴。我的厨房被二姐夫接管,由着他做各种吃的,我呢,关在自己的卧室写一个长篇。
我很少与母亲交谈,她也一样。我总听见客厅外二姐与她在说话,都是家常。
二姐两口子陪母亲去了故宫,可能还有王府井。
我没有问,只是听他们说。
住了一段时间,我买了卧铺票,三个人坐火车回重庆。
现在回忆这些,我能确认没有去火车站接他们,也没有去送他们。那么母亲如何想?他们坐了几天火车来北京,一路上如何?回去呢?
为何我没有去陪母亲好好看看北京,也没有一次陪他们去餐馆吃饭,没给母亲做她喜欢吃的饭?
等等,有一次,我陪她去雍和宫烧香,我俩坐在宫里一张木凳上说了一会儿话,但也没有说到彼此的问题,那些长年困扰着母亲和我的痛苦。我们的心啊,就像两粒微尘轻拂过彼此,一眨眼就没了。
有一次母亲来我的卧室用卫生间。我问她为何不用外面那一个,她说这个好用。我说两个一样。
母亲再也未用过我的卫生间了。母亲是试着与我说话,可是我的内心拒绝了。
每回我回重庆看她,若不是住旅馆,在家,肯定和她睡一床。在北京我自己的家,为何我就没和她睡一床?这样母亲就不必和二姐睡那格子沙发床,二姐夫也不必打地铺。
好些细节,深究起来,记忆里完全是一片空白,有的话也是模糊不全。我在那段时期,一定遇到了好些想不起来的问题,内心悲伤挣扎得厉害,缺失得无形无魂,我一定在某种伤害或失去中迷失掉了自己。
可以肯定,那时我一定是患了不轻的自闭症,要与眼前的世界分离,甚至母亲,我最亲最亲的人在眼前,我也要分离。
母亲在去世前,我都没有机会说到自己的痛苦,她的痛苦。似乎是我回重庆少了,住家少了,我甚至也不关心自己,到最后我如飞蛾扑火,整个人死掉。死掉后才发现这个世界的存在,才发现母亲已永远地离开了我。我不能像童年那样期待她回家,也不能像童年那样全身心渴望得到她的爱抚和注意,哪怕她冷漠的目光,或狠下心来惩罚我跪在搓衣板上。
母亲一心一意要让我自己面对过去所有的伤疤,她说这样才能往前,才能长大。
我长大了,在一次又一次缝起那些痛苦和别离的伤疤中,勇敢地转过脸。让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