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年》-余幼幼的诗(2005-2011)》主要收录了作者150余首诗作,其中包括:给我风吹的眼神、症候群、助听器、惘然、未接来电、日记、红、我触到了水坚硬的一面、荒芜之书、南方的尘埃、短刀进入的时刻、明暗混合体、某某、女人是自以为是的麻雀、去吧,孩子等内容,文字灵秀,思想敏锐,情感丰沛,富于节奏感。
她因诗歌而走在了同龄人前面
——序余幼幼诗集《7年》
张德明
阅读收录在诗集《7年》中的150首诗作,我们很难相信它们出自一个生于1990年的年轻小女孩之手。那文字的灵秀,思想的锐利,情感的丰沛和驳杂,节奏的变化有度,都给人以极为成熟和老到的审美感觉,似乎与诗人真实的年龄不相吻合。严羽《沧浪诗话》曰:“诗有别才,非关诗也”,这肯定了诗歌创作中个人天分的重要性,而我认为,天分固然重要,后天的习学和磨砺也许更为关键。余幼幼既不乏作为诗人应具有的睿智和灵性,也有着创作实践上的努力不懈、持之以恒,才酿就了如今的丰硕成果。因为诗歌,她寻找到自我与世界交流、对话的切入点,借助那些充满诗意光泽的句子,她艺术地记录了自我的心灵图式和生活踪影,也巧妙地折射出思想不断深化、情感日渐成熟的生命轨迹。因为诗歌,她比同龄人成长得更快,成熟得更早。
诗歌创作首先需要有某种天分,这是无法否认的。因为诗歌是对世界独特的发现和创造,它要求诗人通过异常精致的语言来构建一个与现实客观世界并不完全一致的审美世界,给人带来某种惊奇和思考。余幼幼14岁时写出的《缝》一诗就显露出了她超常的感觉和过人的才气:“门上有一道缝/我常透过它/窥视外面/一个变了形的缩影/的世界/尖尖的,长长的/嵌在我的视线里/无数光芒穿过/进入到我的房间”,在这一节里,小诗人感觉外面的世界是“尖尖的”“长长的”,这感觉是奇异的,也是真实的,是她从自我的眼睛里“发现”的独特世界,而没有听从教科书的训导,将世界描绘成“庞大的”“五颜六色的”“气象万千的”等形态。自然,要成就一个真正的诗人,有了先天的才气还远远不够,如果后天不努力磨砺、不断进益,再逼人的才气也将会迷失,再聪慧的个体最终也会成为“泯然众人”的方仲永。幸运的是,余幼幼是一个懂得珍惜自己才华的女孩,她从没放弃对诗神缪斯的钟爱,进而创作出了不少令人称奇的诗歌作品。《当荒草落满衣襟》是她16岁时写下的一首短诗,其曰:“当我竭力打消一个接踵而来的念头/荒草已落满了我的衣襟,我只想/静坐如草,呼吸逐渐慢下来/成为最病弱的那棵,落到某位过客的衣襟上”,这是对个体卑微性的理智认知,有了这种认知,诗人就会平静地对待世界,理性地看取人生,行走的步履或许更踏实,更坚定。
可以说,余幼幼诗歌中所有的句子都是从自我心泉上自然流淌出的清澈之水,既是纯粹的,个性的,也是真实的,生动的。作为一个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子,对于自由的追寻,对于自然的迷恋,理所当然地构成了她人生的重大主题,这一主题在余幼幼的诗歌中俯拾即是。你看她的《出走》:“我走出来故意丢了钥匙/避开每一个来访的开锁匠/掏出一大把坚硬的语言”,“我只想夜里美美地睡在围栏里/草籽和羊占去草原在我心中的辽阔/白天喝甘甜的水/在草地上流放白云”,那逃脱藩篱、回归自然的心怀令人感概。也许,每个人在年少时期都有一种“出走”的冲动,不愿重复枯燥和乏味的生活,希望寻找新奇和富有变幻的人生构成了青春岁月难以摆脱的美梦,《出走》写的正是这个特定年龄阶段的心理症候。
或许因为感情的成熟要比同龄人来得快,“出走”情结并没有在余幼幼心灵中滞留太久,她在短暂的“出走”冲动之后,迅疾返归内心,在更高的生命视点上思忖、省察着宇宙人生,既发现了周围各种生命存在的独特内涵,也领悟到个体的诸多深意。出于对女性性别意识的敏感,她写下了《女人是自以为是的麻雀》一诗:
她们把身体送上惊恐的枝头
从容地裸露着过冬
如果可以扔掉心,最好
和石头混在一起,让人无法辨别
母亲是女人的一种类型
面对骨肉,她们把骄傲缩回翅膀里
这首诗既可以说是借人观己的产物,也可以说是以己推人的结果。在女人与小鸟之间,诗人找到了可以相互比拟的契合点,而母亲作为一个独特的女性,她的生命形态显然与其他的小鸟样的女人不尽相同。这首诗是对女人的形象描画,更是对母亲的礼赞和讴歌。
表达对于爱的思考和理解,是余幼幼告别少女时代走向青春岁月后非常重要的题材和主题。余幼幼的身体意识是非常灵敏的,她用诗的形式及时记载了自己身体的生长和心理的变化,《早熟》《初潮》《红》等正是这方面的作品。随着女性性征的不断完善,对于异性的关注,对于爱的想象和渴念会随之而来。作为一个敏感而多情的女性,当青春的激情在胸中涌荡的时候,爱情的憧憬和向往便会不由自主地从心灵中漫溢出来。她在18岁时写下的《惘然》《日记》《未接来电》《幸福》《性别》等都是与爱有关的诗作,《虚无的过渡》则最为集中地体现了这一时期的爱情理想和主见:
过去几年,我模仿过他们经历的爱情
放下水果刀和玩具手枪
并且接受我仅仅只是一个失败的小器物
我不能动,只能在原地
从夏天过渡到秋天
很多时候,我相信自己只是一句话
只是被捆绑在骨骼上的肉体
我相信远去的他们,良心依然是空的
我相信自己只是一个过渡句
我躺进虚浮的辞藻,期待一个人
收拾起我的骨骼
那么,我会告诉他:
我爱你,但我需要的是
防腐剂
“从夏天过渡到秋天”,从模仿爱情到真实地触摸爱情,诗人清晰地展示了自我的内心变化和情感成长过程。面对正在到来的爱情,诗人并没有陷入盲目的乐观和非理性的激情之中,而是保持着足够冷静与清醒,她相信自己“只是一个过渡句”,并向她所爱的人发出了郑重的忠告:“我爱你,但我需要的是/防腐剂”。意思是说,我们不能被爱的狂潮轻易淹没,不应该在爱的丛林中悄然迷失,而是要保持高度警觉,以使爱情永葆鲜活和葱绿。
随着阅历的增长和生命经验的丰富,诗人对爱情的理解和把握不断走入深入,对爱的情感态度也更复杂和多重,20岁时写下的《爱情是人类的通病》可以看作这方面的范例:“有时候花整天的时间看电影/从法国到英国再到美国/每个故事都会碰到一对男女/仅仅是碰到/过后的情节任由他们自己去发展/悲欢离合都是虚构/但谁也不能拒绝爱情的真实”。是的,爱情是人类生命中无法避免的真实,虽然爱的过程会各有不同,其间充满着诸多想象与虚构的成分,但爱情本身是真实可信,难以置疑的。或许是受到当下某些口语诗的影响,《爱情是人类的通病》的语言建构和意象设计还显得稍微单薄了些,稍微简单了些,这种稍显单薄与简单的诗歌表达,几乎成了余幼幼近期写作中的一种“通病”,这不利于充分展现诗人所具有的才华与灵性,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诗歌的艺术质量,是需要诗人加以重视和反省的。
优秀诗歌的诞生依赖于诗人细致的观察,深入的思考和大胆的想象,换句话说,从事诗歌创作可以培养一个人的观察力、思考力以及想象力。因为与诗结伴,余幼幼无论是在观察事物,思考人生上,还是在想象世界上,都比她的同龄人显得更为深刻,更有力度。诗歌是语言的艺术,通过与语言的纠缠和搏斗,余幼幼的观察力、思考力以及想象力得到进一步发展和延伸,并借助语言的物质化形态而转化为现实的存在。可以说,是诗歌给了她向上的力量和前进的阶梯。因为诗歌,她走在了同龄人的前面。
余幼幼,90后诗人。现居于四川。中国90后百强作家风云榜第6名 ,荣获2009年度诗选刊“中国年度先锋诗歌奖”;2010年度90后十大先锋诗人排行榜;作品入选《2010诗歌集》《新世纪诗典》《诗选刊》《诗刊》《诗歌月刊》《诗林》等几十个刊物及选本,连载随笔《幼女要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