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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装的西域
《线装的西域》以古丝绸之路源头长安为出发点,遍览丝路诸多驿站,阅读人文地理、民族风情、历史文化,以文学的形象,追述历史人物及其事迹,将散轶的断章残简装订成新的史册,开掘山水间的历史意蕴,诠释文明的兴衰,感叹丝路文化的辉煌。作家以磅礴的气势、宏阔的视野、浓郁的感情,以史诗性的笔法,对充满血性和苦难的古丝绸之路进行了全景式描绘,艺术地再现了一幅魅力无限的画卷。《黄土高原赋》《昨天的地平线》《解读凉州》等,它们的内在基点是对壮美的大自然风光、宗教文化、历史人物和古迹遗址的描写,致力探求的则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生命原动力和苦难的宗教精神,在辽阔的背景下校点历史和人物,感悟现实。“三关”通过对阳关、玉门关、嘉峪关物象的描写,历史的沧桑感萦于笔端,燃烧了浪漫主义的浓郁情怀。郭保林的文化散文被誉为“诗人、作家的文化大散文”,深受广大读者和评论家的喜爱。他的作品雄浑中不乏细微,苍健中又见婉约,诗意葱笼,文采绚丽,在探幽发微、述往思来中,使读者尽情领略美的意蕴和哲思。
作者郭保林是当代国内散文名家,前后有数十篇散文入选全国大中小学课本。此书是作者去年到西北采风后完成的全新力作,所描写的西域各地风情人文美轮美奂,也非常符合当前中央宣传“一带一路”历史文化的指导精神,具有很高的社会价值。
咦呵,我的西部(代后记)
我对西部情有独钟。青少年时期,面对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棕红色高地,常常产生辽阔的想象和深沉的向往。这是片神秘的土地,这是片神圣的土地,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我开始了西部之旅,从1991年到2004年,十几年间,我年年走进大西北,有时一年两次去西部采风,黄土高原、河西走廊、天山南北、内蒙古草原、塔克拉玛干大漠、柴达木盆地,还有雅鲁藏布江、喜马拉雅山山麓都留下我匆匆的履痕;戈壁、大漠、冰川、圣湖、草原、林莽这些巨大的符号,都震撼过我的心灵。我一生重要的几部著作都是写大西北的。 大西北是一部古老的书卷,是用羊皮纸书写的史诗,虽然我十几年西部采风,实际上我连部巨著的目录都未读完,太丰厚了,一生都不会读出个门道。 我觉得只有大西北的旷野、戈壁、大漠和内蒙古草原的大境界、大空间,才能容得下我一颗骚动的灵魂,铺得开我成吨成吨的情感。1991年之夏,应内蒙古《草原》杂志主编丁茂、吴佩灿先生(令人悲痛的是他们已归道山)之邀,我在草原上进行了几十天的采访和体验,我到了乌兰察布草原、巴彦淖尔草原,到了鄂尔多斯草原,后来又到了最丰美的锡林郭勒大草原。文联和《草原》杂志经济并不富裕,丁茂、吴佩灿,还有尊敬的许淇先生安排包头国棉厂出车,每天带着地图旅行,我饱赏了草原无限风光。 草原,一幅绿色的谜语,我永远猜不透它的真谛;草原,永恒的史诗,我永远读不懂它的内涵。 我永远忘不了在达拉特旗度过的那些美妙日子,朋友们安排了一个个项目,使我大开眼界,阅读了史诗般的草原,更难忘那个树林召之夜,朋友们为我跳起古老的盅碗舞,唱起豪放优美的蒙古长调,我们吃手扒肉、喝烈性酒,那真是狂欢之夜。我平素滴酒不沾,蒙古族姑娘捧着酒盅向我这“远方的客人”献酒,先唱一支优美的民歌,唱完,客人必须接过酒杯,先用无名指蘸上酒向空中弹一下,向地上弹一下,最后向胸前弹一下,天、地、人,这是祭天地之意。为了聆听那种动人豪迈优美的蒙古长调,我竟然一连干了二十三杯酒,我从未有过如此豪情,连我自己也不知有如此大的酒量。 按照朋友的安排,我又独自去了锡林郭勒大草原采风,在那里度过许多美丽的草晨和黄昏。晨光初露时,我爬到山梁上看黎明之光瀑布般地倾泻草地上,草原在晨雾中打着哈欠醒来;黄昏,我独自漫步草原,看落霞满天,草梢草叶花瓣都沾满了动人的夕晖,一片炫目的美丽;夜幕降临,天和地的界限模糊了,整个草原都陷入黑色的沉寂,我不感到惶恐,反而感到新鲜好奇、欣喜。草原的夜晚不仅漫长,而且广阔,无边无际。我孤独地在草原上行走,脚下窸窸窣窣的草梢、草叶的声响,还有惊动的蚂蚱扑扑的奓翅声。我甚至想到狼、狐狸等野兽,我不感到恐惧,反而感到新鲜。我坐在一座山包上,放眼茫茫的草原夜色……夜的草原是一首黑色的歌,我就是这支歌里黑色的音符。 草原是美丽的。我当时曾想,草原倘若能折叠,我会扛起一卷带回我的故城;草原的阳光是纯净的,倘若能剪裁,我会裁一方挂在我的窗前。 后来,我在作品中写道:“我喜欢草原,草原的辽阔,草原的舒朗,草原的纯净,草原的漫漶。那飞翔的云,那潇洒的风,那奔腾的马,那如云卷般的羊群,那山岭跳跃的线条,那河流动荡的旋律,都透露着一种生机勃勃而坦然自信的心态!再浮躁的人、再浅薄的人走进草原,也会变得雄沉和宁静。” 我写草原的散文陆续发表后,著名学者散文家林非先生立即撰文高度评价,文章以书信形式发表在《文汇报》上,引起社会震动。结集为《一半是蓝一半是绿》,著名评论家冯牧先生为此书撰写序言,给以高度评价,他热情地写道:“他寄情……山川、草原与大漠,同时也寄情于历史;他时时都追求着一种苍茫浩渺的历史感,豪迈、激越、高昂乃至于悲壮的感情”,并举例《草原夜牧》,引用原文:“月亮越升越高……草原在月亮的怀抱里有点激动,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一动不动,唯恐失去月光的爱抚。空气透明、新鲜、温暖,饱蕴着浓馥的花香和湿润的夜的气息……天空变得深邃、明丽、纯净。苍茫的草原,迷离的月色,远处帐包里的灯光,近处草丛中的流萤,明明灭灭,闪闪烁烁,诱人,使人产生许多联想;古老的传说,美丽的故事,怪诞的传奇,也一齐涌上心头,让人甜蜜,让人惶恐。几只夜鸟悠然划过夜空。鸣叫着飞向远处,袅袅余音失落在草丛。一只野兔受惊,扑地蹿出草窝,在月光下一跃一跃地逃遁而去。虫声依然唧唧,小河依然汩汩,像情人絮语,倾吐着无尽的浪漫。” 冯牧先生热情称赞:“这就是这位诗人气质的作家笔下的草原夜色。”冯牧先生的序言以《读郭保林散文新作》为题发表在1994年4月28日《文艺报》上。 当散文集《一半是蓝一半是绿》的样书刚寄达济南,我从邮局取回,还未来得及分赠朋友们,接到上面通知,要我去西藏采访“党员干部的楷模孔繁森”,写一部长篇报告文学。真是天赐良机,我对西藏早已心驰神往,那片神山圣水曾经使我产生几多迷离的梦幻。第二天我便随记者采访团飞往拉萨。 我们先是飞到成都,飞机到双流机场,已是黄昏,在机场宾馆休息一夜,黎明时分起飞,经过两个多小时,飞机降落在贡嘎机场。时间仍是黎明,好像时间停滞了,成了一个概念,当太阳在西部高原升起时,那真是绮丽璀璨动人的景观,我曾经在一篇散文中写道:“令我咋舌的是高原的太阳,那光芒简直是用纯金锻造的,黄澄澄、金铮铮、亮晶晶,明丽、鲜艳、纯贞。我还未见过世上有如此美丽动人的阳光,没有污染、不掺任何杂质的阳光!还有天空是那样蓝,蓝得令人难以置信,蓝得像走进真理的终极。” 拉萨海拔三千七百米,我们一进拉萨就出现了高原反应,头晕、头疼,甚至呕吐,食欲不振,头重脚轻,走起路来,两腿软软的、颤颤的。晚上睡不着觉,因为氧气袋并非每人一只,所以一离开氧气袋,就憋得难受。我推开窗子,窗外空气好一点,时至冬天,却又寒冷,开上一会儿,只好关上。睡不着,我就坐着吸烟,一支接一支,直至天明,一分钟也没睡成。按照惯例,外地人来拉萨必须静休一个星期,适应环境后,方能开始工作。 我们采访时间有限,满打满算只有八天,孔繁森事迹特别突出,他三次援藏,一次在岗巴县当副县长,一次在拉萨当市委副书记,最后担任阿里地委书记,常年在高原缺氧极端恶劣环境中工作。他爱民、甘当人民公仆的精神感动了成千上万的藏族同胞。除召开座谈会,介绍他的事迹,我们还要到他生前工作的地方采访。我们乘车到墨竹工卡、贡嘎县、日喀则,墨竹工卡当时还是个荒凉的小县城,没有楼房,一两条街道,像个大村庄。接着我又去贡嘎县采访,进牧家,进帐篷,还沿着雅鲁藏布江,在喜马拉雅山大峡谷里穿行,道路崎岖,险崖巉岩,雄势滔滔的岩石,炫示着庄严的沉默、肃穆的喧嚣;斑斑驳驳的色块弥漫着恐怖氛围,令人感到一种悲怆、苍凉。雅鲁藏布江在深山峡谷中咆哮奔腾,苍鹰在空中盘旋,岩羊在山腰间跳跃。深褐色的岩石,石缝里长着骆驼草、索索柴,已至冬天还有星星点点的野花。天空湛蓝,大块的白云、静静地伏在天幕上。旷达、寥廓、苍茫,那云彩多么高傲、狂妄而自尊,独占着天宇的广阔! 我乘车颠簸在峡谷中,我感到莫名其妙,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是梦是幻?还是佛祖在冥冥中给我下了一道神谕?这真是地图上那片棕红色高地吗?童年时代,我就读过它,梦幻过它。读过巍峨雄浑的喜马拉雅山,读过激流湍急的雅鲁藏布江,读过红山之巅的天宫玉殿的布达拉宫,读过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的故事…… 我们去过海拔四千六百米的岗巴,在那里更是荒凉、荒芜、荒蛮,好像走在另一个星球上,没有树、没有草、没有绿色,只有风在呼啸、不时发出尖厉的吼叫,像亿万匹雄狮在峡谷中咆哮。阳光汹涌澎湃,恣情纵横,气势磅礴。高原的阳光成了一曲震天撼地的《英雄》乐章。 当然,这短短的七八天我们不可能去阿里,冬天阿里大雪封山,阿里来拉萨不能乘小矫车,必须乘大卡车,七天七夜才能到达拉萨,直到我们将告别西藏,离上飞机还有四五个小时,阿里的有关人士才来到拉萨市委,他们向我们讲述了孔繁森的故事,并放了录像。使我们一睹阿里大自然风光,也更加深了对孔繁森在西藏生活的了解。 经过三个月的奋笔疾书,我写了部三十一万字的《高原雪魂——孔繁森》,书一出版立即产生了巨大的社会反响,新华社发了通稿,在北京召开座谈会,新闻联播做报道,全国各大媒体陆续发表评论,选载、连载,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著名播音员虹云和方明配乐播送全文,西藏人民广播电台还译成藏文播放。 《高原雪魂——孔繁森》出版不久,也是1996年,我又有机会去西部采访,此次去新疆塔里木采访石油天然气开发公司,在死亡之海——塔克拉玛干大漠,写一部反映石油工人题材的长篇报告文学。石油、天然气,对我是极其生疏的领域,是一次新的挑战。我满怀信心地西去塔里木。 这是我生命册页上最难忘的一章。塔里木盆地五十六万平方公里,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三十五万平方公里,沙山、沙丘、沙沟,起伏跌宕,涌涌荡荡,无边无涯,人称“死亡之海”。这里气候干燥,每年六月至九月,地表温度高达七十多摄氏度,空气温度五十多摄氏度,更可怕的是风暴,从三月到十月,是风季,沙尘暴刮起来,天昏地暗,沙丘流动,一切重新洗牌,沙凹变成金字塔的沙山,沙山削为平地。没有绿色,没有飞鸟,更无走兽,一片死亡的沉寂。 早在1895年,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曾骑着骆驼在维吾尔族人的引导下横穿千百年来无人涉足的大沙漠,差一点葬身沙海。1950年,新中国刚成立,政府组织地质队员,几百只骆驼在大漠勘探石油天然气,直到上个世纪70年代才发现油矿和油气田。于是在改革开放后的80年代,从全国各大油田调来六万石油大军开发和开采。我去采访时,已开采了九年。这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口,我对石油、地质勘探,无点滴知识,指挥部给送来一沓《中国石油报》和《塔里木石油报》合订本,我日夜翻阅,从中获得了地质勘探和钻井采油等基本常识。我开始采访,到天山脚下采访地质队员,他们顶风冒沙,在戈壁滩上“拉线”,荒山野岭,连片树荫也没有,烈日当空,晒得人头晕,而沙石又热得烫人,环境艰苦,超出想象,夜晚又寒气逼人,住在小小的帐篷里,既不挡风,又不避寒,后半夜往往冻醒,风大了连帐篷都刮得无影无踪。我采访了数以百计的物探队员、钻井工人,采访了参加塔里木石油会战的许多干部、科学家、科技工作者和青年学生,我带回几十万字的采访笔记和近百万字的相关资料。我的采访本夹杂着大漠的飞沙,天山、昆仑山的烟尘,戈壁滩焦干的气息,还有黑色石油浓郁的芳馨……当我铺开稿纸,写这些为共和国寻找太阳的人时,我常常激动不已,墨到淋漓、情到热烈时,那简直在燃烧,笔飞墨舞,一口气完成了三十七万字,展示了一代石油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奉献”的精神风貌。 《塔克拉玛干:红黄黑》出版后,在北京召开研讨会,各大媒体都给予报道并纷纷发表书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由虹云、方明全文配乐播送,时过两年北京出版社又再版此书。此书也获得多种奖项。 后来应约百花文艺出版社,我去宁夏采风,受到宁夏文联热情接待,在地方史专家张树林先生的陪伴下,我走遍宁夏大地,黄土高原的序篇就写在宁夏这片土地上。古老的母亲河裂地而来,呼啸而去,北有贺兰(山),南有六盘(山),腾格里沙漠伸出长长的舌头,舔噬着这方山野,黄河擦肩而过,古长城纵横盘桓,人称宁夏是“长城博物馆”,烽燧、垛堞毗连,贺兰山的岩画、戈壁滩上的西夏王陵,西海固的干旱,沙坡头绿涛翻腾,这斑驳陆离的色块,这多种文化的融汇(伊斯兰文化、西夏文化、边塞文化、黄河文化),闪烁宁夏大地绚丽灿烂的文明之光。 我曾在腾格里沙漠看见一支驼队,骆驼们高昂着头、微眯着眼,艰难执著地跋涉在风沙线上,前面是苍苍茫茫,背后是莽莽苍苍。单调。枯涩。孤寂。但它们仍然安详而坚定地前进。这是大漠最为精彩的一幅插图,当微风把驼铃的重奏送进耳鼓——此时,我真正地感到了生命的激情、生命的力量、生命的庄严! 我曾经说过:“西部是诗,是苦难铸就的史诗。西部是一片壮美而丰富、苍凉而又浑厚的土地。西部是曾经拥有辉煌而又失辉煌的土地。”一踏上这片粗糙、粗狂、粗粝的土地,我心中诗情和诗意便蒸腾而出,看到那赤裸裸的大山、苍莽的荒原、起伏跌宕的沟壑,心里便产生一种亲切感、一种敬畏感,这是一片充满梦幻,也充满期待的大地啊! 感谢西部,感谢生活。风从西部吹来,把我的日子吹乱,也清醒了我的精神。使我深知如何增加生命的深度、人生的幅度。当我的肉体化为泥土时,但愿这片土地能留下我血肉模糊的证词——那就是我的写作;风沙弥漫中留下我注满汗水和艰辛的足迹,不管是趔趄的或坚实的。
郭保林 山东聊城市冠县人,著名作家。中国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散文与旅游文学研究会副秘书长。著有散文集《青春的橄榄树》《阅读大西北》《昨天的地平线》《千古墨客》《郭保林经典散文》等26种;长篇纪实文学、传记文学《高原雪魂—孔繁森》《塔克拉玛干:红黄黑》《谔谔国士傅斯年》及小说集等7种。曾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入选作品奖、首届冰心散文(集)奖、第二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首届齐鲁文学奖等奖项。多篇散文选入大、中、小学语文教材。其创作成就载入《中国二十世纪文学史》《中国二十世纪传记文学史》《中国当代散文史》《中国散文通史》等史学专著。
西北望长安 / 1
黄土高原赋 / 18 寻觅萧关 / 32 腾格里的另一种解读 / 41 巍巍皋兰 / 53 阳光下的风景 / 69 昨天的地平线 / 77 解读凉州 / 97 走阳关 / 113 玉关情 / 120 夜读嘉峪关 / 128 甘州地理 / 136 在敦煌,我仰望星空 / 149 穿过荒原之夜 / 161 戈壁有我 / 165 凭吊交河故城 / 170 感悟天山 / 180 达坂城的夜晚 / 189 我在草原上追赶落日 / 195 草原,一页绿天 / 199 丹青的沧桑 / 214 西域之恋 / 221 龟兹歌舞之源 / 230 那情调 那色彩 那构图 / 242 咦呵,我的西部(代后记)/ 250
西北望长安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我童年时代就读过辛稼轩的词,对他那种“栏杆拍遍”、扼腕长叹的悲愤,怎么也激发不出历史的感悟,还责怪一个南宋的臣子管人家大唐的国都长安做什么?后来才渐渐理解了这位“挥手起风雷,落笔著华章”的一代将军词人站在镇江的北固楼上,望着早已沦陷的故都汴京,山河破碎,壮志难酬,怎能不感叹唏嘘啊!而今在金钱喧哗、商海舟乱的年代,想静下心来,发点历史之幽情也是困难的。我几次去古都西安,古城墙的垛堞、大雁塔的古砖、碑林里的拓片,还有大唐的朱雀门街、街面上的莲花砖、金元殿依级而上的巍巍殿基、大汉的灞河桥头、鹳雀台门的金铺玉户、华榱璧珰的未央宫殿,及至秦咸阳的冀阙、阿房宫的廊柱,以及周京丰镐的颓垣……虽然在我心灵里荡起几缕历史的波纹,但很快又消逝了! 然而,在这个春雨霏霏的日子,我站在阳台上,望着窗外高楼耸峙、烟波荡漾的故城,读上几句唐诗宋词汉大赋,忽然感到长安是一座多么伟大的古城啊!中国历史若抹去了长安,那简直把一部二十六史删削得瘦骨嶙峋,轻薄得不屑一顾了! 长安,十三个王朝在这里坐胎、分娩,怎能不令人感叹这片土地的天高之恩、海阔之德啊! 一 不过,我对《西京赋》和《三都赋》中对长安极尽铺排夸饰的赞誉,心存异意,是否有些浮夸?是否存在五光十色的泡沫?我觉得那重重叠叠的宫阙里既有皇权的九五之尊,也有奸佞的险恶;锦帷翠幄里既有贵妇人的妖艳,也有腥风血雨的阴冷;碧砖青瓦朱户簪缨之内弥漫着皇戚贵胄的奢靡,也漫溢着恐怖肃杀的气氛。尽管那里有秦皇汉武唐宗,也曾住过司马相如、太史公、李白、杜甫、白居易、李长吉——代代光照千秋的政治巨人和文化巨匠,然而人事代谢,古今往来,江山胜迹,都成了历史的凭吊,都有一种巨大的悲剧感悟。 长安旧迹很多,细论,宫殿名气似乎最大,它不仅仅建筑恢弘壮美,而且会引出许多同人相关的故事,钩史海之沉像是不难。 阿房宫“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杜牧的《阿房宫赋》怕是中国文人都读过的,现在仍可以在西安城西郊三桥镇之南看到阿房宫的旧址,两千多年前的宏伟富丽辉煌壮观不仅是中国之最,怕是世界与之相媲美的也不多。希腊神庙、泰姬陵、吴哥窟……气势远不如阿房宫磅礴。秦始皇每年征发七十万人修建阿房宫和他的陵墓,以至“男子力耕不足粮饷,女子纺绩不足衣服”,竭尽天下之财富,垒砌起覆压三百余里的宫殿。这豪华的宫殿演绎了一幕幕悲剧和正剧。某年某月某日秦始皇突然心血来潮,一简御旨传诏天下,于是出现了两千多年之后被列入世界八大奇迹之一的兵马俑,出现了至今在地球人造卫星上能看到的人类居住的这颗蓝色星球唯一建筑物——万里长城,当然也出现了流传千古的孟姜女的悲剧,出现了车同轨、衡同制的肃穆,也出现了焚书坑儒的暴虐。古老的象形文字经李斯那双白皙而绵软的手变成优美的小篆,揭天盖地、浩浩荡荡贯满华夏大地。 历代皇帝一登基首先想到的就是宫殿和坟墓,前者为生,后者为死,实际上最关心的是“住”的问题。 说也怪,浩浩荡荡的二十六史,兴亡荣枯演绎排练的只有两个舞台:一是战场,二是宫殿。战场不必细说,阔野万里,金戈铁马,驰骋杀伐,血肉迸溅,天崩地坼,那雄雄烈烈的场面无论胜与负,生与死都是在阳光下生命与生命的撞击,那是生命力的张扬和升华。而后者宫殿,却是阴谋、陷阱、摇唇鼓舌、播弄是非、奸佞小人施展伎俩的舞台,实在看不出崇高和伟大。但是,这宫殿有时占据导演历史的中心位置,朝代的更替往往是从这里引发的。 就是那个太监赵高在阿房宫里颐指气使,指鹿为马,信口雌黄,杀死扶苏扶胡亥登上龙座;还是那个白白胖胖手无缚鸡之力的最卑鄙无耻的奴才,竟然,手指轻轻一点,隆隆奔驶的秦王朝的列车就脱了轨,一下子改变了一个王朝的命运;也是这位说话公鸭嗓门的太监,惹得陈胜、吴广爷们儿号令天下,揭竿而起,义旗连天,干戈如林,接着是楚汉相争,血染华夏,尸伏千里,最后这个宫殿连同秦王朝被楚霸王一把火烧成灰烬! 汉刘邦夺得天下,初始,在咸阳残城无所可居,暂栖栎阳。一天刘邦作战归来,见城内大兴土木,宫阙壮甚,大怒,责问萧何:“天下匈匈,苦战数岁,成败未可知,是何治宫室过度也?”萧何说:“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刘邦高兴了,当然也就默许了。其实刘邦也不过装装样子,展示一下创业者的艰苦奋斗的风采,这未央宫并不亚于阿房宫,未央宫周长九千多米,台殿四十三座,占长安总面积七分之一。有史料记载:“前殿东西五十丈,深五十丈,高三十五丈。以木兰为棼橑,文杏为梁柱。金铺玉户,华榱璧珰,雕楹玉磶,重轩镂槛,青琐丹墀,左磩右平。黄金为壁带,间以和氏珍玉,风至,其声玲珑然也。” 当时,长安城内宫殿棋布,楼台亭榭林立,除未央宫,还有长乐宫,长乐宫又有十四殿,奢侈豪华,令人咋舌。在长乐宫内就发生过一件震撼千古的悲剧。那是高祖十年,大将军韩信叱咤风云、横扫楚霸王四十万大军,凯旋归来,这时刘家江山已经定鼎,但是刘邦的夫人吕雉以韩信谋反为借口,与萧何设计,将韩信招至长乐宫,在屏风后面设下埋伏,不用吹灰之力,杀掉了这位军功赫赫的大将军。山埋伏、水埋伏,十面埋伏,却躲不过屏风后面的埋伏,韩信终于用生命祭了刘氏江山的祭坛,为古老的汉语留下了“兔死狗烹”的典故。 悲欢离合,生死歌哭,大起大伏的悲剧在宫帷中层出不迭地演出一幕又一幕。大概也是在未央宫吧,这位吕后极其刻毒,刘邦在世时,她就是忌恨高祖宠爱的戚姬,刘邦驾崩,尸骨未寒,当即吩咐宫役,先把戚姬剃光头发,勒令她舂米。然后又卸下她的宫妆,穿一身赭服,接着又挖去戚夫人的两眼,用铁链锁住双脚,把她关进永巷掖庭,砍断四肢,熏聋耳朵,药哑喉咙,变成“人彘”。吕后除掉戚姬,毒死其子赵王如意,吓得惠帝不敢上朝。待惠帝驾崩,吕后便“临朝称制”,史称高后元年(前187)。吕后一上台就对初建的汉王朝大动手术,剪除刘氏根基,重用吕氏家族,有朝一日变刘氏江山为吕氏天下。先是罢了刘邦的忠臣王陵,任陈平为右丞相,审食其为左丞相,一口气又分封好些吕氏王侯,并追认她的亡父为宣王,亡兄为悼武王,又封侄儿吕台为吕王,封吕种为沛侯,吕平为扶柳侯,吕禄为胡陵侯,吕他为俞侯,吕更始为赘其侯,吕忿为吕城侯,甚至连吕后的妹妹,也受封为临光侯。一场没有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宫廷政变在未央宫里实现了。但是仇恨和怨愤也种下了,当吕后一死,一场讨伐吕氏政权的斗争在宫廷内外展开了。陈平、周勃都是刘邦时代功盖天下的老臣,他们有位无权,对吕后专擅早已怀恨在心。他们内外联合,来了个血洗未央宫。刘章杀死了相国吕产、长乐宫卫尉吕更始,控制了首都军权,周勃又分头捕杀了吕后的党徒,接着又铲除非刘氏血统的小皇帝,推荐了刘邦的儿子代王刘恒继承大统。刘氏王朝又走向正道。吕后与后来的武则天有天壤之别,虽然都有阴险毒辣的手腕,但一个是阴谋家,一个是政治家。武则天的胸怀比吕后宽宏得多,这是后话。 二 至汉武帝时,国力雄厚,汉武帝本有好大喜功之嗜好,他下诏建造建章宫,殿宇台阁林立,宏伟、侈靡程度远远超过未央宫。其宫殿错落参差,气度恢弘,屋瓦鳞鳞,烟波荡漾,一派富丽繁华的气魄。 长安是皇都,一代汉大赋,一部千古绝唱的《史记》,都源于斯,成就于斯。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爱情故事千古流传。我青年时代读司马相如的赋,感到这位才华盖世风流倜傥的才子和卓文君相恋私奔的故事,就是一部爱情的经典。他们吹竹弹丝,鼓琴弄瑟,吟诗作赋,红袖添香,秋波云鬓,烹茶兼调素琴,寻求梦境之美,那种古典的浪漫,即使现代派青年也会倾慕。我走进古城那幽幽青砖灰瓦的小巷,仿佛还能听到扫眉才子的温雅谈吐,甜柔歌哭。 那是一个细雨霏霏的日子,我顶一把雨伞,也顶着一天细雨,徜徉在古都的街巷里,雨珠在伞上跳荡,在秦砖汉瓦上跳荡,像卓文君弹奏着一曲凄清的古乐。 司马相如被传入宫,甚感惊讶,见到养狗太监杨得意问:“我在千里之外的蜀郡,皇帝陛下如何得知?”这位太监说:“那是你的《子虚赋》被皇上看到,皇上以为你是前朝人,叹道:‘朕独不能与司马相如生于同时,未见他一面,实是件憾事!’当时我在皇帝身旁,说你是我老乡,现在蜀郡闲度,这样就传诏你进京。” 汉武帝是重文治而不轻武功的,爱才惜才,一见司马相如,便对这位相貌堂堂、风度翩翩的文坛巨子产生好感。二人便谈辞论赋,从《子虚赋》谈到枚乘的《七发》。这次汉武帝召他来写篇《上林赋》,同时被召的还有枚乘的儿子枚皋,文星荟萃,俊采星驰,各展才华。枚皋才华横溢,笔有神助,很快写出了《上林赋》,但汉武帝看了并不满意,由于推敲不严,文中常有累句。而司马相如决心超过枚皋,自然不敢怠慢,日思夜想,广采博引,字斟句酌,惨淡经营,一写就是几个月,连汉武帝也不耐烦了,催之,司马相如才献上《上林赋》。汉武帝看罢甚喜,赋中歌颂了大一统的中央王朝的气魄和声威,渲染了宫廷生活的豪华,迎合了年轻天子的好大喜功、志壮凌云的口味。这篇赋控引天地,错综古今,包蕴宇宙,总揽人物,辞章华美,文字典雅,成为千古之名篇。 这可谓汉代的“主旋律”。看来主旋律也不能一概排斥,关键不是写什么,而是怎么写。 汉大赋这种鸿篇巨制的创立,也只有在汉代这样的开放朝代,纵横恣肆地描写山河的壮丽、都邑的繁华、宫室的靡丽、祭祀的庄严、射猎的热烈、饮宴的畅快。汉武帝是个文学爱好者,而且自己也亲自作诗写赋。然而文学史并不买他的账,中国历代皇帝在文学史上被称为文学家的也只有曹操父子以及那个李后主。汉武帝想成作家,并未实现理想。江山不幸文人幸。倘若汉武帝真正成为一位作家怕倒是历史的不幸了。 对文人的重视,像汉武帝这样的一代君主是不多的。他设金马门——大概是一座很豪华的宾馆,让文士待诏于此。文士们冥思苦想,日月献纳。据班固记载,到汉成帝时,奏给皇上的赋就有一千多篇,可谓云蒸霞蔚,郁郁葱葱,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一道壮观的风景。当时在长安城里就住着司马相如、东方朔、枚皋、王褒、刘向、倪宽、孔臧、董仲舒、刘德、萧望之等这一作家群体的佼佼者。试想除唐朝,哪个朝代还有如此文坛之辉煌? 司马相如一篇《长门赋》竟撼动圣心,使汉武帝被废的陈皇后重新受宠。陈皇后住在长门宫,愁闷悲思,孤独凄清,为了重新得到皇上的宠幸,不惜重金赠给当时的文豪司马相如,请他代作骚体赋向皇上表表忠心,司马相如于是才思如涌,写下凄切而悲恸的《长门赋》。汉武帝看罢,大为感动,陈皇后重新回到正宫。其实陈皇后被废的原因,是因为她本人太娇骄,又没有生下儿子,失宠后被废到长门宫,立卫子夫为皇后。 这位陈皇后被打进冷宫,终日郁郁,以泪洗面,天天盼君王到来,却是一场空幻,哀婉跌宕,悲切凄苦,望眼欲穿,多少次独上兰台遥望灯火辉煌的未央宫,更是悲痛欲绝,“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凝神远望已经产生了错觉,错把雷声当成皇帝的御驾来临。走下兰台,回到冷宫,更觉得形单影只,孤独寂苦,看窗外明月高悬,空照孤影,弹琴变调,愁思如云,往事涌来,不禁“涕流离而纵横”。其绝望萎靡可谓令人肝胆碎裂,汉武帝也非铁石心肠,读到此,我想也会目光湿润,心潮难抑吧!《西厢记》里说“文章无用”,谁说文章无用?一篇文章挽救了一个女子的命运,这不能不说是一段佳话。 汉武帝时代长安的繁荣也达到鼎盛时期。古都长安对西方诸国带来巨大的诱惑,豪商富贾不避风寒,跋山涉水来到长安,带来西域各地的葡萄、胡桃、红花、胡麻、蚕豆、大蒜、芫荽、胡萝卜、石榴、黄瓜、苜蓿,还有骏马、香料、宝石、象牙、犀角、玳瑁、火浣布(石棉布)以及珍禽异兽,以至“明珠、文甲、通犀、翠羽之珍盈于后宫;蒲梢、龙文、鱼目、汗血之马充于黄门;巨象、狮子、猛犬、大雀(鸵鸟)之群食于外囿。殊方异物,四面而至”。上林苑还有观象观、虎圈观、犬台宫、葡萄宫、走马观,应该说繁华至极,昌盛至隆。这样的时代,的确是产生汉大赋的时代。 三 腥风血雨送走了南北朝,送走了隋王朝的侈靡,长安在大唐三百年的历史中可谓走进中国两千多年封建史辉煌的顶巅,成了国际级大都市。 我漫步在西安街头,寻觅旧朝遗迹,让我思索蹁跹的依然是女人和文人。唐朝有两个女人知名度最高,一是武则天,二是杨贵妃。 皇城又名子城,在城内东西五街和南北七街交错的街道,整齐地排列着尚书省、门下外省、中书外省、秘书省、御史台、太仆寺、鸿胪寺、鸿胪客馆、太庙、左右领军卫、左右千牛卫、左右武卫、左右卫率府等文武官署。柳宗元、刘禹锡、韩愈、白居易、元稹等人曾在这里办公,相当于现在的中央各部委办的衙署。 盛唐时,长安已是“四方珍奇,皆所积集”,商贾如云,店铺相连,有上万家胡人居于城内。长安城酒肆饭铺的胡姬又带来异国情调,使得长安城内充满扑朔迷离的胡风。李白在《少年行》中描述道:“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长安东西市都有一些资本雄厚的“货赂山积”的富商。据说,有一富豪名邹凤炽,由于背驼,人称邹骆驼。《太平广记》中记载他“尝谒见高宗,请市终南山中树”,说一树若值绢一匹,“山中树虽尽,臣绢不竭”。这富商竟向高宗皇帝夸富,可见邹凤炽家垄断了多少丝绸! 商业的繁荣,使金钱大量集中,出现了专门经营串钱绳索的商店,就在宣平坊贺知章家的对门。贺知章自称为“四明狂客”,曾任礼部侍郎、秘书监等官。这位大诗人很有眼力,且心胸豁达,他重才爱才,是他发现了李白。李白入长安前,知名度就很高,贺读了李白的《乌夜啼》《乌栖曲》大为赞赏,称之为“天上谪仙人也”。于是李谪仙便名冠京城。贺知章又将李白推荐给唐明皇,于是便有了李白为杨贵妃写赞美诗的故事。其实李白这两首诗都是乐府诗中很旧的题材,写男女离别相思之苦,可李白别出新意,言简意赅,博得贺知章的赏识。李白来长安的目的是求官,本来机会很好,可是他狂傲不羁,放荡纵横,人家唐明皇让你写几首诗,不过利用你的笔、你的才华,博得杨贵妃的欢愉,你可好,倒端起架子来了,又是让唐明皇的宠臣、一介新贵杨国忠铺纸磨墨,又是让高力士脱靴,那做派比皇上还皇上,这样的人还能做官?李白的文化人格决定了他不是当官的材料,所以在长安混了一些日子,除了喝酒就是吟诗,终日里酩酊放浪,酒助诗兴,诗借酒胆,酒诗相生,诗酒相伴。喝醉了还躺在大街上耍酒疯:“天子呼来不上船!” 李白是盛唐时代的歌者,他对帝都长安的壮伟气象曾有热情的礼赞:“紫阁连终南,青冥天倪色。凭崖望咸阳,宫阙罗北极。万井惊画出,九衢如弦直。渭水银河清,横天流不息。朝野盛文物,衣冠何翕赩。厩马散连山,军容威绝域……”对帝京庄严雄伟、富丽繁华景象的尽兴描绘,实际上也是对蒸蒸日上、人物鼎盛大唐帝国的赞美。街衢巷闾,如画如绘,宫阙楼阁,连片成群,恢弘壮丽,连山上散牧的战马,也是威武强大的象征。李白在《南都行》中还赞美了帝国的商业繁荣、物阜丰茂:“白水真人居,万商罗鄽阛。高楼对紫陌,甲第连青山……”一派欢乐富足的景象。 恩格斯在评论古希腊建筑时说:“古希腊建筑如灿烂的、阳光普照的白昼。”大唐帝国的宫殿楼堂,气势磅礴、高贵端庄,不是丽日中天,盛世豪华的表征吗?那些宫殿都是木与石的飞歌狂舞,都散发着无言的、黄金般的神秘魅力。 走出东西市场,前路像是还未尽头。我素来喜欢山水园林。盛唐时曲江池是最好的去处,瓦肆勾栏,朱阁绮户,花卉环园,烟水明媚,彩幄翠帱,匝于堤岸,入夏则菰蒲葱翠,柳荫四合,碧波红蕖,湛然可爱。唐代很多诗人在这里驰骋笔墨,拈花赋诗,对酒联句,倾尽才华,有白居易的《早春独游曲江》、卢纶的《曲江春望》、秦韬玉的《曲江》、王綮的《曲江赋》。安史之乱后,曲江两岸高台楼阁被毁,曲江池污泥淤积,一片衰败景象,杜甫触景生情,写道:“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杜甫离乱之后回到长安,来到曲江岸边,触景生情,感慨唏嘘,满腹悲怆。相传后来唐文宗读到这首诗,也颇感悲哀,立即传旨,命人清理曲江污泥,重修紫云阁、落霞亭等建筑物。 唐长安人有浓厚的春游习气,每年三月三游人如织,花繁锦簇的曲江岸,“日照香尘逐马蹄,风吹浪溅几回堤”“江头数顷杏花开,车马争先尽此来”。王公贵胄嫔妃丽人当然是锦幡彩幢,翠华摇摇。踏青游春,是唐人的风习,即使平民百姓也来游春,农家姑娘也采一朵杏花插在鬓边。“莫怪杏园憔悴去,满城多少插花人。”唐人妇女喜欢采鲜花插在发鬓上,野外的春景阑珊了,而城内却仍然满眼春色。 不过现在的曲江池已是人烟稠密,屋宇拥挤,是一片都市里的村庄。江水,池水早已干涸湮灭。没有了柳丝冉冉青莲碧荷,没有了亭阁香榭风流豪华。那些落仕弟子感怀伤时的悲叹已不再,那些怀才不遇的志士豪俊的诗赋歌吹的浪漫已不再,烟柳画桥的良宵已不再,舞池灯畔的轻歌曼舞已不再……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鸡鸣狗吠,人声嘈杂的声浪已将历史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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