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收录了《鸽子,白鸽子》《瓜棚雨夜》《冰海求生》等13篇老臣的经典儿童文学作品,作品用轻松活泼的语言,描写了孩子们学习与生活中的故事,反映了童年生活的真善美。其中包括一些幻想类作品,情节扣人心弦,非常富有想象力,能够激发读者的阅读兴趣。
蜚声中外的冰心奖以严格、公正和quan威著称,是我国著名的国际华人儿童文学艺术大奖。它分为冰心儿童图书奖、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冰心艺术奖、冰心摄影文学奖及冰心摄影文学奖5个奖项,在每年年终颁发,目的在于鼓励儿童文学作品的创作出版,发现、培养新作者,支持和鼓励儿童艺术普及教育的发展。
本套丛书精选8位冰心奖获奖作家的优秀作品集结而成,文笔优美,具有较强的感染力和可读性,内容贴近小读者的生活,传递真善美,四色插画精美,力图为小读者们呈现一顿丰盛的精神食粮。
老臣,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199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散文集《远山风景》,中短篇小说集《风水》《窗外是海》等。1989年开始少儿小说创作,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盲琴》《班副的囚徒》,长篇小说《女儿的河流》《漂过女儿河》《眼睛的寓言》等。多部作品被译介到国外,收入多种文集选集及大中小学教材。短篇小说《“初四”纪事》荣获辽宁省第五届儿童文学评奖一等奖,《盲琴》荣获1995年陈伯吹儿童文学奖,小说集《盲琴》荣获1997年全国五个一工程奖,短篇小说《冻海冰河》荣获1997年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大奖,长篇小说《女儿的河流》荣获第八届冰心儿童文学图书奖大奖及第四届全国优秀少儿图书奖。
鸽子,白鸽子
班副的囚徒
喊 山
蓝 山
篝 火
瓜棚雨夜
小学老师
书 怪
拉 手
月光的价钱
开往秋天的地铁
冰海求生
男儿身上三盏灯
瓜棚雨夜
三个嘎蛋子站在牤牛河边,愣住了。
脚下,那条两三丈宽的河床,添满了黄澄澄、浑浊浊的河水。浪头一个撵一个地涌着,哗,哗,哗,脚下的岸似在颤抖。波涟间,漂浮着枯枝朽叶,冲撞着秆断叶烂的秧棵,偶尔有几棵碗口粗的树被冲下来。水,还在一点一点地涨着。三个嘎蛋子望得眼发晕,头发呆,一动不动。
天空拥满了云。浓黑的云翻滚着,风呼吼出一片杀声。天已愈来愈暗。抬头望,西北方天幕上一片白雾,那是雨,正迅疾地逼过来。
大炮先哭了,一张干瘦的小脸儿上布满泪瓣瓣儿:“大哥,咱,咋过河?”他抬手抹去眼泪,眼中马上又溢满了涩涩的水。
“尿叽啥?熊货!”铁子黑着脸,狠狠瞪了大炮一眼。他被叫作大哥,不仅是因为比大炮大了三个月,没上学时,他领着小伙伴儿们街前街后玩打仗,是“大王”;上了学,仍被嘎蛋子们尊为“大王”。他不但个儿大,弹弓子也打得准,遇事还颇有主见。此刻,面对汹涌咆哮的牤牛河,他同大炮一样心慌慌地跳,可他是大炮和牛三儿的“大哥”,他该保持住“大哥”的形象。
“听老瘸头儿的话就好了!”牛三儿瞟一眼铁子,嘀咕道。
下午刚上一节课,三个人就把书包往肚皮前一挂,偷偷地溜出校园。家是不能回的,他们得混到放学时,再往人群里一夹,大模大样地往回走。哪儿去呢?牤牛河离学校不远,两岸杂生着杨柳树,那里是鸟儿的世界。他们玩儿呀,闹呀,个个口干舌燥,便又打上了老瘸头儿瓜园的主意。瓜园就在林边,二亩多地,青皮的西瓜圆滚滚,白皮的香瓜满地爬,离半里地远就能嗅到瓜香。哪天这三位不寻摸上几个瓜吃?他们偷瓜偷出了经验。先是大炮和牛三儿在林子里嚷嚷,要砍棵最直的小树做少林棍。老瘸头儿是看林的,定会到林子里撵。趁这机会,铁子就在那边动手。铁子说兵书上这叫“声东击西”。今天,他们偷来个二十来斤重的青皮大西瓜,摆脱了老瘸头儿的追赶,把瓜在一块圆石头上摔成几瓣,躲进林中隐秘处,吃得鼻子腮上沾满红汁。刚消灭了一半儿,老瘸头儿到了跟前:“看你们往哪儿跑!”三个嘎蛋子站起来撒腿就跑。老瘸头儿喘吁吁地在后面喊:“快回家吧,一会儿河水该下来了!”铁子边跑边乐:“老瘸头儿净吓唬人,瞧这天空晴的,晴天发水,唬谁?”他眼珠一转,又来了主意,“走,咱再去摘他几个香瓜!”他们在老瘸头儿的视线里,掠了十几个香瓜。等个个肚皮吃得圆鼓鼓时,一抬眼,
“妈呀!”三个人叫了起来。刚才还在河上游翻滚的云已拥满头顶的天空,他们撒丫子跑到河边时,洪水已经截断了道路……
“大哥,咱咋办?”见铁子不说话,大炮哭咧咧地问。
铁子不吭声。他望了一眼两位难兄难弟,皱了下眉。他弯身卷起裤腿,屁股坐在地上,把脚向水中探去。脚刚插进温乎乎的水中,立刻像有一只有力的手把他往河里拽,吓得他忙把脚拽上岸。牤牛河河床陡,水流速急。他站起身,不慌不忙地放下裤腿,蔫声说:“咱们,就得在岸这边住了。”
“咋?”大炮和牛三儿惊得瞪大了眼。
雨已愈来愈近。风更疾。有铜钱般大的雨点打过来,三个人打了个冷战。
“咱,还不得叫雨给浇死!”大炮又哭开了,“这回,我爸可看不着我了,呜呜,他可只有我这一个儿子……”
“河这边要有座屋多好!”牛三儿叹了口气。
铁子眼睛一亮:“有啦!咱到老瘸头儿的瓜棚去住!”老瘸头儿到小村七八年了。自从他来到小村,便在河边盖了瓜棚,他孤身一人,干脆就在里面过起了日子。
“咱,咋好意思去找人家?”大炮嗫嚅着。
“咋?咱不就是偷他几个瓜吗?那算个啥,男子汉大丈夫,干吗拿脸皮当回事儿?”铁子又有了大哥的精气神儿。受了铁子的感染,大炮也抹了把泪,挺了下那被瓜撑得圆鼓鼓的肚皮。
待三个嘎蛋子一回头,妈呀!只见那个老瘸头儿正站在他们身后,一张窄巴巴的刀条脸上,眯缝眼中射出针一样的目光。三个嘎蛋子都愣住了。
一股风兜过来,夹着股呛人的水腥味儿。老瘸头儿忙用手去抓头上那顶灰不溜丢的斗笠。几个大雨点打在岸上,溅起几星尘缕。老瘸头儿望望天,又望望呆愣着的三个小儿:“快跟我走!”那是一种不容拒绝不容商量的口吻。说完,他转过身,一踮一踮,摇着瘦骨嶙峋的身子迈开了步。
三个嘎蛋子相互望了望,铁子一使眼色,率先抬起腿。大炮和牛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他。
风卷着雨,呼吼着扫来了。顷刻间,山河土地便被一片噼里啪啦声裹住,冰冷雨点夹着稠稠水汽把世界包得严严实实。
一老三少四个人被雨缠住。铁子叫了声:“快跑!”三个嘎蛋子“噌、噌、噌”,几大步就撵上了前面的老瘸头儿。
老瘸头儿趔趔趄趄地跑着,脚下一绊,在泥地上跌了一跤。三个人忙上前把他扶起来。老瘸头儿站稳脚跟,猛地甩开扶着他胳膊的铁子和牛三儿:“你们快先跑!”雨水从那顶豁牙露齿的破斗笠上冲下来,他的表情显得滑稽。
“咱一块走,有难同当!”铁子喊。
“去你个有难同当!”老头儿吼了一声,“先走,你们!”
铁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了一眼老瘸头儿倔巴巴的样儿,冲两个伴儿一扬手,向前跑去。
“站住!”身后,又传来一声吼,三个人刹住脚步。
“书包给我!快点儿!”老瘸头儿没好气地喊道。
三个人不知咋回事,但还是顺从地摘下了肩上的书包。
老瘸头儿忙手忙脚脱下布衫,把三个书包裹住,往肚皮底下一抱,弯着腰向前走去。铁子愣住了:自己视作负担的书包,里边装着几本几乎空白的作业本,却得到老瘸头儿的珍视。
“愣啥,还不快走!”老瘸头儿冲铁子嚷。
老瘸头儿光着黑褐色脊背,雨点儿在上面敲打出鼓的声音。雨水从斗笠上滑到他肩上,又沿着脊椎沟汇成溪,哗哗淌着。
铁子有些感动。他望着老瘸头儿说:“我和你一块儿走!”
“我不跟你一块儿走!”老瘸头儿搡了铁子一把。
铁子这才迈开步,向半里外的瓜棚奔去。他时不时回头,见老瘸头儿不慌不忙地一步步走着,弯着脊背掩护三个沉甸甸的书包。一踮,一踮,脚下溅起晶亮的水花。铁子几次想停下脚步,但一想到老瘸头儿那苍老、浊重、不容拒绝的吼声,便加快了脚步……
铁子、大炮、牛三儿三个冲进屋,立刻,一股干燥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尽管三个人腿脚快,但还是淋成了落汤鸡。大炮使劲跺了几下脚上的泥。他脚上的新白球鞋,成了两坨烂泥巴。
“跺啥!”铁子吼了一声。大炮吓得一吐舌头,忙停止了动作。
铁子透过雨帘,紧张地望着门外的雨。这雨真急,真大,眼前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水雾。好一会儿,雨雾中才闪露出老瘸头儿摇摇晃晃弓似的身影。铁子喊了一声:“走,接去!”于是,三个人冲进雨中,连拖带拉地把老瘸头儿护进了窝棚。
老瘸头儿呼哧呼哧地喘。他到炕边,把三个书包丢在炕上,对三个人说:“快,把书本掏出来,看湿透没!”
书包有啥用?上学校若不背着书包,老师不让进教室,可背进教室又咋样?他们上课很少往外掏书。书包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种证明,一种装饰——初中二年级学生的必备品。见老瘸头儿把书包丢在炕上,牛三儿忙上前拽过来,被雨淋得冰冷的脸感到一阵发烧。书包里,有他们吃剩下的一个大香瓜。背过身解开书包,见那个瓜已碎成了稀烂的一摊,书上本子上涂满了瓜子瓜皮,黏糊糊的。
稀里哗啦一阵响,在老瘸头儿目光的逼视下,三个人把书本全摊在土炕上。还好,有那瘦瘦的脊梁护着,没湿几本。
“你们……这些个……学生,咋就不拿书包当命?”老瘸头儿叹了口气。他转过身,从屋角落里抱来几根柴,把土炕点着,火苗呼呼地蹿出来,伸着柔软的舌。那个雨的世界,被紧紧地挡在门外。
“烤烤吧!”火光下,老瘸头儿的目光仍是尖尖的。随着光色强弱,他赤裸的胸膛一闪一亮。斗笠仍扣在头上,严严的。大炮说:“老爷爷,你摘下帽子吧,多湿呀!”老瘸头儿说:“摘帽子,会吓着你们的!”声音冷冷的。三个人目光齐盯在那顶破斗笠上。斗笠把那张瘦脸掩住。老瘸头儿夏天终日扣着斗笠,冬天戴顶旧棉军帽,总把头捂得严严实实的。
“看啥?”老瘸头儿问了声。他仍是光着上身,裤脚在滴滴答答淌水。他扫了几个孩子一眼,吆喝他们脱下湿衣服,围着火炕烤,又转身打开角落里的一只小木箱,棉的,单的,拽出几件一色黄的袄裤:“全给我换上!”仍是那不容拒绝的口吻。
老瘸头儿已赢得了三个人的好感。他们顺从地脱下湿衣裤,又把光溜溜的身子套进那又肥又大的袄裤里。相互瞅瞅彼此的怪模样,三个人把窗外的雨忘得干干净净,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窗外的雨仍在哗哗啦啦地泼。天已黑透了,墙窟里,那盏油乎乎的油灯被点亮,小屋里充满暖融融的灯光。老瘸头儿仍在喘着,他弓身蹲在火炉边,一根儿一根儿往灶里丢柴棍,火光映照下的那张脸,让人觉得冷森森的。
锅里终于开起咕嘟咕嘟的水花。他笨拙地捧来几个粗瓷大碗,三个嘎蛋子面前各摆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你们喝吧!”老瘸头儿说完,背过身,摸索着装了锅烟,把烟袋含在嘴里抽了起来。火星一闪一闪。烟雾里,那张脸麻木丑陋,却变得极温和了。
汤进肚,雨淋的寒气全逼出体外。细听,窗外已停了雨声。老瘸头儿望着三个孩子,那张脸动了动,道:“雨住了。你们家说不定咋着急呢!”
“我妈非以为我被水冲跑了不可。她一定在哭!”大炮接茬儿说。
“咱们看看去吧!”老瘸头儿站起身。他点亮几棵松火,拉开门,率先出了屋。
雨停了,天也晴了。天空光润润,星星如水洗了般亮,蛙声正如潮水般四下里汹涌,空气潮乎乎的带股腥味儿,小路上的坑洼里积满了水,在松火的映照下,闪着碎银般的光泽。
河水轰轰隆隆地响着。四个人走到河边,看见对岸有手电光照过来,接着,几个人听到了喊声。大炮先乐了:“我爸!我爸!我爸找我来了!”接着,铁子听到爹的声音,牛三儿听到了哥的呼唤,他们欢快地应答了起来。
老瘸头儿在三个人的簇拥下站着。他不说话,像雕塑一样望着脚下的河水。仅仅一个傍晚,他已不再是孩子们眼中丑陋、猥琐的老瘸头儿,三个人不自觉地把他当领袖一样地簇拥着。
火把在潮润的空气里毕毕剥剥燃烧。火光下,一老三少四个影子拥得紧紧的。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四双脚掌把回瓜棚的路踩得水花四溅。火把已烧尽,脚下的小路泛着青幽幽的光。牛三儿和大炮一人牵一只老瘸头儿的手,一路上叽叽咕咕地问这问那。
“老爷爷,你当过兵?”
“当过。”
“你打过仗?”
“打过!”
“哎呀,你打过仗啊?”三个孩子好惊讶,没想到这个老瘸头儿还是英雄哩!
“在哪打过?”铁子眼中泛着兴奋的光。
“朝鲜!”
“你是志愿军吧?”铁子问个不停,“你是官吧,退伍后咋没当官?”
老瘸头儿斗笠下的脸黑乎乎的。孩子们的提问让他好尴尬。怎么回答呢?那次战斗,他这个连长领着一个排的战士掩护部队撤退,打得好惨,最后,只剩下他和七个战士。一天一夜过去,掩护任务完成了,他领战士们撤退,可他和七个战士一样,哪个也读不懂那条指示他们撤退道路的命令,结果,他们盲目地撤退着,竟退到了敌占区,那七个战士牺牲了,他的半个头也差点儿被炸弹削去。头上那个圆圆的、吓人的疤,就是那次战斗留下的纪念,可这一切,该咋对孩子们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