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英,山东省黄县(今龙口市)人。少年时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在军内做机要工作,后考入天津南开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从事文学编辑工作,先后任百花文艺出版社副总编、《散文》月刊主编、天津作家协会副主席、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等职。
《半山才子气/写给青春的散文》:
半山才子气——谒临川王安石纪念馆说来也巧,大半日里都天气晴好,午饭后一说去王安石纪念馆,天云就仿佛闻声而至,没有闪电,当然也就没有雷声,只有那不紧不慢的雨丝抽了下来。
我深知,这种雨一下起来就轻易不会停的,但也好,去参谒荆公也许有细雨陪衬会更富情味。
临川城不愧为文化风习极浓的所在,一进王安石纪念馆的大门,这浓郁的文化氛围一下子就把我簇拥起来。这氛围有形也无形,有形的是院中的花木,优雅的回廊,古朴的轩窗,甚至连铺路小鹅卵石也呈现出不同凡俗的韵致。那无形的更多更丰富,但只能凭感觉:混合着多种植被的味道是任何人工合成的佳品所不能比拟的。还有这细雨中的静谧,在静谧中又深藏着某种气贯古今的凝重。
这里是清新中的清新,古雅中的古雅。
尽管我对王荆公的生卒年代、仕途沉浮、诗文成就早已相当熟悉,但仍然心甘情愿以至是十分虔诚地聆听讲解员带南方口音普通话的解说。我敢说,我从未像这次这样没有走神儿,更没有擅离一个听讲者的位置。怪吗?我自觉理所当然。
固然是因为,我造访的这位八百多年前的先哲是列宁所誉的“中国十一世纪的改革家”。作为熙宁新法的首倡者和推进者自然是中国宋代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但对其的成败臧否,却不是几句话就能作出全面评价的。我所最景仰最推崇的,倒是他官高位显直至参知政事和宰相,仍不断有上乘诗文问世,而且形成了不可误认的鲜明艺术风格。这一点我觉得是更为难得的。他并非在政事余暇偶然附庸风雅,而是苦心孤诣,卓然成家。仅以诗、词、文中少数脍炙人口的代表作而言,完全无愧于位列中古大文学家之林。
故而我认为,此公无论是在政治生活还是文学生涯上,都是一位十分执著并且取法乎上的事业型人物。
然则,如果说他在政治生活上还称不起是一个完全的成功者,反而在“业余”的文学追求中,他倒真是“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的非凡人物。
我现在想:作为我国中古时期政治家的王安石固然有很高的知名度,但如果他仅是一个“空头政治家”,而在文学上一无建树或者只是个半瓶醋,那么他的知名度尤其是隽永性将大打折扣。而且我还认为:正是因为他在文学上表现出的不循陈俗卓然峭拔的思想和在艺术上的探求精神,对后世产生了巨大影响,才使人们不那么苛求他在变法中的成败短长,甚至给了不少的宽容,真正体现了不以小疵掩大德的态度。
听完讲解,走出展室,雨势仍未稍减,但爽而不粘,我们心照不宣,任雨水浸淋,依次在荆公石雕像前留影。在照相的时刻,不知怎么,我脑海里掠过荆公诗中的意象京口、瓜洲、春风、明月,凝眸江南,渴望回归……但我知道,荆公年少时随父离乡,而株洲,而汴京,而鄞县,而金陵……他诗中所谓的回归,虽未必是故乡,可他也不会忘记养育他的临川山水的。明月朗照诗篇,从古至今,从古瓜洲渡口到今日金陵秦淮。临川新街,时间已过去九百余年,但荆公迄未回归,家乡父老后代切盼隋殷,历岁久而愈发。
我站立临川高处,眺望四围,近城无山,但稍远即有青山迤逦,我联想到王安石号半山,又想到临川至今文风习习,莘莘学子不逊先贤,于是便有五言之旬顿然成形:“半山才子气,满城读书声。”荆公如有知,足可慰矣,何须思丝化雨,不绝如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