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你改变了这个国家的比赛……无论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足球经理,你都是伟大的。
☆ 温格是一个纯粹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人。
1996年10月1日,温格正式就任阿森纳队主教练,成为英格兰足球*联赛历史上第二位外籍主教练。
2018年5月13日,温格执教阿森纳的*后一场比赛。
对很多阿森纳的球迷来说,自从他们看球起,就只有一个主教练阿尔塞纳·温格。
1235场比赛,17座冠军奖杯,700场胜利。当曼联队的弗格森退休之后,温格成为英国足坛*后一只恐龙。他的执教生涯有许多辉煌:至今无人打破的不败夺冠纪录,两次双冠王,七次足总杯;也有许多落寞:八年无冠,对曼联、曼城、切尔西的一次次惨案,*次无法参加欧洲冠军联赛,等等。
无论成与败,温格总是坚持自己对比赛的理解,认为球队应该用美丽的比赛来取悦球迷,尽管他自己也并不能总是做到这一点,但这点不同,足以将他和许多足坛名帅区别开来。
当温格*后一个主场比赛日来临,有很多球迷从世界各地赶来为这位老人送行,有的来自南非和中东,有的来自欧洲大陆,当然,也有来自中国的球迷。平时这些球迷可能热衷于在网络上批评自己球队的不思进取,可能在关于阿森纳的各种段子面前苦笑,可能也喊过温格下课的口号,而今天,只有敬意和一丝感伤,为了阿森纳,为了温格,也为了自己的青春岁月。这时在场上,温格依然专注于比赛,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每双眼睛里,都会有着一个不同的世界。每个阿森纳球迷心目中,都会有一个不同的温格。
尼克·霍恩比依然居住在北伦敦,寓所距离海布里和酋长球场都非常近。他说温格离去消息传来的那个周五早上,家里好几部手机同时收到各种新闻提示发出的声音,让他意识到有关温格的大事件发生了。
哪怕是美国朝鲜出大新闻了,也不可能有五六部手机同时提示……
这位《极度狂热》的作者,早已是欧美闻名的大作家。他的孩子以及好几位朋友的孩子,都在海布里附近念书。孩子们进学校,手机都放在他家厨房。孩子们都是阿森纳球迷,手机上都有接收阿森纳重要新闻的提示设定。
在他们所有的阿森纳记忆里,只有温格这一个主教练,霍恩比在他伤感而无奈的文章中写道,他们的英雄,曾经是法布雷加斯、是范佩西,亨利、维埃拉对他们而言,都有些久远。而英雄们个个离去,离开了他们,也离开了温格……
霍恩比对温格没有那么强烈的依恋,这可能就是知识分子的通病,他们本质上怀疑一切权威、怀疑任何集权。在霍恩比的表述中,身边的这些阿森纳球迷孩子,对温格也没有那么强烈的认同。他们早已意识到,这个俱乐部,已经没法和曼联曼城这样的大俱乐部竞争了。延续下去,不会有什么改变。而孩子们对于改变的畏惧,并不像成年人那么强烈。
不知这是孩子们的态度,抑或是霍恩比自以为是的自道。距离酋长球场越近、在酋长球场看球越多的阿森纳球迷,在温格离去的消息传来后,反应却越为平淡。霍恩比谈到亨利在35岁归来的那个进球时,会强调说:虽然海布里的国王短暂归来,但我忘不了那场对利兹联队的比赛,是场面丑陋至极的比赛……他去看了本赛季联赛杯决赛,比赛不到60分钟他就离开了温布利球场。三天之后,作为几十年的季票球迷,他也去酋长球场看阿森纳在联赛中再战曼城,不到60分钟再度离场,即便我从来都不是一个90分钟结束前就离场的球迷……
霍恩比说他期待改变,还说他身边那些孩子们,也期待改变: 有些东西已经死去,再也不会复生。他承认:再也不会有一个更好的阿森纳主教练,也不会有谁(比温格)更聪明、更受人喜爱。但他期待改变。
更好的未来?阿森纳在温格离开后,得到的可能是霍恩比所说的梦想的自由,能想象未来的自由,因为这种想象的可能性,在过去几个赛季变得越来越稀有。
霍恩比在八十年代写《极度狂热》的时候,还没有英超,阿森纳是英甲强队,状况不会比今天的阿森纳好多少。他用一种球迷心路历程的笔记体方式,记述了自己在海布里的少年时代,足球和他的生活融为一体,成为破碎家庭环境里,支撑他生活信念的重心。他的少年、青年时代成长,和格雷汉姆的1∶0主义阿森纳同步,那不是美妙潇洒,具备想象力的艺术足球,但那是在压抑沉闷环境里,奋力向上、雄性十足的足球,虽然丑陋,但决绝坚毅。
所以对和自己气质更接近的温格,霍恩比却没有了年轻时的那种热情。他也变得更加愤世嫉俗,更加怀疑一切。
人生的成长,是不是都有这样的轨迹,都会从青葱热情,走向表面世故、内心孤独的停滞?
我的同事周亚波先生,标准的九零后。之前在英国念过书,阿森纳球迷,打理过阿森纳一些新闻账号。温格将离职的消息传出后,他立即办好自己的英国签证、订好机票,似乎是和女朋友一道,然后早早请假,做好安排,确保自己在温格最后一个主场比赛日置身酋长球场。
临走前那天,他在肆客足球的排班,是当天的新闻,要到晚上很晚才下班。周亚波专门将他喷印的一条横幅展示给我看,歌词大意是从北京到伦敦,5302英里,专程来说thank
you。我觉得横幅写得有些过长,字数偏多,要是举起来的话,不论镜头还是肉眼,怕都看不清楚。可是时间已经很紧张,亚波来不及再做修改。
亚波后来成功地让大家看到了他……我不知道是因为这条横幅真的那么吸引人,还是其他原因。酋长球场的这一个下午,国际球迷非常多,来自世界各地为温格送别的球迷都很多。我读到《泰晤士报》同行的现场手记,马修·赛义德就采访了好几个从中东、从南非来的球迷。他们是来送别温格,也是来送别自己的一段青春记忆。
5302英里,超过了8000公里。八千里路云和月。
我想过去一趟伦敦吗?我确实想过,但时间有限,纷扰太多,我做不到像亚波这样,一有想法就立即行动。我很羡慕他的果断,也欣赏他这一行的经历。不过我如果要去,应该不会举横幅,只会去静静地看一场比赛,看这位长者的最后主场。
这个下午,据说北伦敦的阳光特别明媚。各种送别举动当中,温格冷静而克制。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比赛上,哪怕对手都不是那么集中注意力于比赛。那皱起的眉头,比二十二年前苍老了太多,那紧咬的指甲,似乎是每个上半场都会出现的动作。这个球场在送别他,他却并不为之感伤,或者太在意这样的过程。
温格是一个纯粹的人。他同时也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人。他不会掩饰对这个球场的感情,对这个俱乐部的热爱。他会转化到球迷的身份来看这一切,或许以后我能有机会到北看台看球了,如果你们能给我弄张票,这样我也能在看台上去吼下一位主教练……这是温格在酋长送别他的这个下午,说出的最有趣的一句话。
两支球队列队欢迎温格登场。他拿着话筒致意全场球迷,但有同行说,当时球场的音响效果并不是太好。这些大型球场总会有些音效传播问题,不过温格的第一句话,每个人都听得很清楚他开口祝福的,是正在和病魔斗争的同行弗格森。
属于他的这个下午,温格并不愿意成为关注焦点。他安静而来,对于离去,他可能更习惯安静地走开。他留下了绝不安静的二十二年,你我们生命中不可复现的二十二年。
他的离去,是很多人对自我青春流逝的凭吊,因为温格定义了很多人的青春。眼见一段历史消失,会牵扯起许多自我况味,于是顾影自怜,看他人人生时,带入自我生事之感。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说的就是类似道理。
温格是至善之人,这是我们可以长久对来者讲述的。我们也许不会都知道,他到底有多善,可我们在这二十二年的岁月里,一直体验着他的善。
与人善,他指挥过的球员、合作过的同事、对立过的对手和尔虞我诈的媒体,都会承认其善。基翁说温格是对他最和善开明的教练,哪怕批评他近十年的老队长亚当斯,都从不讳言这一点。
与世善。阿森纳在乌克兰的一些善举,就能体现温格的社会价值和世界观。他惊异于英国脱欧,他沉溺于足球,但对社会时事从不隔膜。他是欧洲一体化的长期拥护者。天下大同这样的知识分子情结,在他身上有着明显的体现。
与己善。寻找到阿森纳这样一个和他理念吻合的俱乐部,然后投入自己的一切,这是善群,更是修己。他的坚持,很长时间是对自己理想的坚持,他能赢得如此广博的尊敬,不仅因为奖杯数目的多寡,更因为这种内心的坚韧。只有尊重自我、坚持自我的人,才能如此。这样的善,是那些诋毁者,如索内斯们所不具备的。
我和温格见面过许多次,在鸟巢外场组织温格青少年训练营时,领教过他的平易和幽默;在雷丁客场的主席包厢里,我惊讶地见到,赛前15分钟,他还和阿森纳董事们一起喝咖啡,他一点都不忌讳地告诉我:我赛前也会紧张,我在更衣室,会让球员们紧张……;在科尔尼基地、在清华大学、在上海交大,我和这位长者有过多次采访交谈。温格于我,就是一面父辈的旗帜。一个真正具备人格魅力的人。
《卫报》首席足球记者丹尼尔·泰勒撰写了一篇关于安切洛蒂是温格合适接任者的评论。泰勒是2016年英国新闻奖得主,以揭发足球业内性侵丑闻成名。我不知道这篇重要评论,是否有独特消息来源。但谁接任温格,我兴趣不是特别大。
差不多一年前,约翰·克罗斯先生,将他的《温格:阿森纳时代》英文PDF发给我,算是阿森纳球迷同行之间的一次互通交流。我一直忍着忍着,没有一口气将这本书读完。我心里的规划,真是要等温格退休后,再回头看克罗斯的记述,来重温这过去的时光。我当时想到的,只是温格会从阿森纳退休,而不是阿森纳俱乐部让温格这样离开。
克罗斯的记述,详细而精彩,因为他本人就是一位非常杰出的体育记者,一位在欧洲享有盛誉的专栏作家。这本书的中文版上市,时间也很合适,哪怕对这种合适,我们都有些各不相同的感喟。
阿尔塞纳走了,阿森纳还在。八千公里的世界,会变得很不同,不论你是否拥抱这变化。
颜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