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丽的女孩,同时却又妖冶、阴毒、险恶,一个不美的女孩,同时却又纯洁、善良、天真;从表面上看,天真未凿与洞察人生,善良无知与工于心计构成她们友谊的基础,但真的如此吗?因为*后的结局,恰恰是前者的手腕并未切断后者与爱人之间的情愫,而前者却因为后者之故永远地失去了自己倾心的恋人。究竟孰善孰恶?应当承认恶由于它的真实而具有一种魅力;而善良、天真等等这些字眼却从来苍白无力、令人怀疑。 《海火》中的郗小雪和方菁,貌似两极,实际上是一个人的两种形态。小说结尾点了一下,方菁在半梦半醒中听见郗小雪对她说:我是你的幻影,是从你心灵铁窗里越狱逃跑的囚徒。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更认同郗的形象,这充分证明了恶的魅力。郗小雪,一个因爱情而出生的私生女,一个在爱与恨,阴暗与猜忌,谋杀与复活的纠织中成长的孩子,一个因深味辛酸而变得玩世不恭的现代嬉皮,一个以美艳与才情征服世界,以摆布愚弄他人为乐事的骄横女王,甚至一个半人半巫的美丽海妖。小说亦真亦幻,是寻觅真相与谎言本质的奇幻迷宫。
鲁迅文学奖、女性文学奖、全国图书奖、加拿大华语文学奖、英国笔会文学奖得主迄今为止*精*全文集
莫言 李敬泽 陈晓明 戴锦华 联袂推荐
她被誉为后社会主义中国*出色的小说家(澳大利亚著名女性文学研究学者Kay Schaffer );
她是高度技巧化地传达被遮敝的声音的小说家(世界著名出版社西蒙舒斯特Atria Books副总裁Judith Curr语)
她是飞翔的姿态越来越优雅的小说家(莫言语)
她是守护着超验的神性的迷幻花园的小说家(李敬泽语)
她是把语言之美发挥到极致的小说家(陈晓明语)
她是站在中国文坛金字塔*上的小说家(戴锦华语)
《海妖的歌声》杂识(代跋)
张志忠
一
在那秋天的原野尽头
我向迷途的蝴蝶问询
你翻飞着双翅翩翩翱翔
都在梦幻与现实间往来
〔日〕北村透谷《蝴蝶的芳踪》
读小说是需要方法的,如果说我们先前对此不曾注意的话,要么是我们面对的作品过于简陋,要么是我们自身的阅读能力过于寒碜。这是我在读徐小斌的长篇小说《海妖的歌声》时所想到的。这是一部不曾引起过热烈反响的作品,却又是一部可读性和耐读性都很强的作品它的耐人寻味,首先意味着,它是对读者的能力提出了挑战的,类似于某种智力测验。而我自己,在近年的阅读和评论中,亦非常看重由作品而破译作家心灵的猜谜式的快感。于是,当这位以《对一个精神病人的调查》而引人注目的女作家,想就《海妖的歌声》对我说些什么的时候,我要她什么也别说,且让我自己去读。
它是一部描写20世纪七八十年代之交的大学生活的作品。这是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即我们通常所说,十年动乱结束、拨乱反正和改革开放的航船起锚扬帆的日子,这是曾经在喧嚣与骚动中荒芜了十余年的大学校园,这是一群在血水中泡过、在碱水中浸过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空前绝后的 老学生……作为曾经跻身于其中的一员,我一直希望看到描写77、78级大学生的作品,这不只是因为它维系过我的生命和情感,更是为了能在一定的时间距离之外对此进行回味和反思,去识得庐山真面目。但是,尽管这一代人才济济,出了许多有才有识的作家,却鲜有寄情于校园者,《海妖的歌声》正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我的这种期待感。
它是一部描摹世态人心的社会小说,这是相对于心理探索小说而言。天真无邪的少女方菁,以初涉人世的幼稚和无知,感受着作为社会群体和个体的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浮浮沉沉、熙熙而来,攘攘而去如果说,作为书中人物的方菁,显得那样少不更事,那么,作为小说的叙述人,她却取一种佯谬的态度,在装痴作呆中,烛见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仿佛一面镜子,正因为其晶莹澄清,才使每一位过路人都留下了清晰的投影。
它是一部荟萃了大量信息,同时又透露着作家才情的力作。时代转折之际关于社会发展的政治策略和经济变革的讨论,历史蜕变之中人们关于生活价值的思考和迷惘,北京街头个体商业街区的匆匆掠影,银石滩这昔日的荒凉之地在时潮冲击下的惊人变迁。诗歌、音乐、美术等融入小说而绝无卖弄和掉书袋之嫌,却提高了作品的典雅风度,评茶、品酒、谈玄、说佛,则充实了作品的丰厚性和生活情趣。它可以置于 成长小说的序列之中,讲述一个少女的青春觉醒和人生感悟的成长历程。它或许还有着女权主义的色彩,尽管作品中并不掩饰对于某些女性的鄙薄之情,但它却的的确确是站在女性的视角看人生世界的,这不只是表现在当唐放(尚未显露其丑陋面目之前)肆意褒贬全班女同学时遭到方菁的严厉斥责,还在于作品中对女性肖像的描写上在男权社会里,男性作家在描绘妇女形象时,都是自觉不自觉地含有潜在的性意识的,甚至许多女作家也往往采取同一话语,《海妖的歌声》中的女性形象,却是纯净的,纯美的,用作品中的话说,美得令人丧失了情欲……
然而,这种 八面受敌法固然帮助我们拓展了思路,廓清了作品的外围,却不能切中作品的内核,拨动它最扣人的心弦。最重要的在于,由雾霭和朦胧中把握主要人物郗小雪的精神气质,理清她与周围人物的关系结构,从而发掘出作品的深层蕴含海火何谓。
二
无论罪孽或善行
都无法促进诗
它们自生自灭
像山若四季的变幻。
〔美〕邓肯《诗,一个自然的东西》
上引这一节诗,可以用来移赠小雪。
郗小雪无疑是作家最用心刻画的人物。虽然她的往事遮遮掩掩、断断续续,但这种欲还不隐、欲盖弥彰法,反而使这一部分格外地得到强化。一个因爱情而出生的私生女,一个在爱与恨、阴暗与猜忌、谋杀与复活的矛盾纠织中成长的孩子,一个过早地用自己稚弱的肩头担负起家庭重负的少女,一个因深味辛酸而变得我行我素、玩世不恭的现代嬉皮,一个以美艳和才情征服社会、以摆布和戏弄他人为乐事的骄横女王……总之,她的社会人的一面虽然扑朔迷离,但仍是有迹可循的。
困难在于较深入地理解她的亦人亦巫性。指出这一点,不算费解,她先后几次出现在银石滩,都给它带来恐怖而又惊奇的景观。全班同学的快乐野餐,被一阵狂风恶浪、飞沙走石搅得粉碎;方氏兄妹与小雪三人的露宿,使我方菁得以听到辉煌而神秘的海妖的歌声。在小雪与方菁交恶、与方达决裂的夜晚,银石滩遭到了毁灭性的自然力的扫荡,屋陷陆沉,面目全非。需要进一步探讨的是,这种巫性的真谛之所在。
姑且让我们承认这并不完全的解释小雪是采珠的海女所生,并且是在海中出生的,奇特的身世给她以奇特的禀赋。姑且让我们相信小雪所言,因为我就是在海里生的,将来也会死在海里看见我们惊奇的目光,她又急忙温柔地一笑,咱们都是海的孩子,人类的祖先不就生在海里吗?她的玲珑剔透,晶莹皎洁,经常会使我们想到安徒生笔下的白色的美人鱼,仿佛海的女儿并没有化作泡沫飞向太阳,而是死里逃生地寄形于人间。
这样说开去,恐怕有溢美之嫌。值得注意的是,作品中对小雪的描写,总是在交错地使用两种话语系统,与美丽的精灵美人鱼等并行。而且出现频率更高的,是魔鬼恶斯芬克斯莎乐美蛇发少女,最恰当的,则是海妖
海妖的歌声。听……她仿佛随着什么声音低唱起来,那是一种不优美却很古怪的单音节,有些像杜鹃的腹语术,很难判断声音的方位,很有欺骗性……4和7两个音符重复地出现,主题也非常简单,仿佛只有两句,只不过用不同音部在重复地歌唱,那音部是递增的,像是在无限升高,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变调,使结尾又很平滑地过渡到开头,就像用一种特殊的卡农技巧构成的怪圈。
这里所说的海妖,或许便是古希腊神话中的塞壬她们以优美的歌声捕获过往的水手,奥底修斯为了能平安通过,不得不用蜂蜡把同伴的耳朵封住,又让他们把他绑在船桅上,才闯过难关。神话的时代,人们创造出斯芬克斯、莎乐美和海妖的时候,似乎都是表明,人在从自然界中分化出来、逐步认识自己和确证自己旅途上的艰难险阻,人对于随时会吞噬自己的大自然无限恐怖同时又是无限乐观的心态。黑格尔说过:狮身人面的斯芬克斯,正是表明人类的灵魂已经从自然挣脱出来,他的肉体却依然受着大自然的束缚之矛盾境地。孰料,距老黑格尔之后不足200年,这一命题在《海妖的歌声》中忽然倒转了。人们对于斯芬克斯、对于海妖们,忽然感到新的诱惑力,先前是或趋避之,或征服之,如今却不由自主地向之倾倒,为之迷恋准确地说,它并非始自今日,但今天这种倾向却分外强烈。陷入情网的袁敏承认恶有一种魅力,似乎为了应和她的论断,我心里一震。忽然听见海潮声汹涌澎湃,海风发出一种怪异的呼哨声,天色陡然变得黑暗,海那边是一片灰红色。她的发被风吹得直剌剌地立起来,像一丛乱蓬蓬的灌木。我方菁,在多次窥见小雪的隐私和无端受到她的伤害之后,却依然为她的神秘、为她的气度所迷恋,亦是不能不如此。在小雪那里,她感到了一种超乎常人的力量,一种与大自然浑然合一的质性。她很难以世俗的价值观去评判她,她无法像厌弃袁敏一样厌弃她,虽然后者给方菁的伤害要比袁敏所造成的苦痛更为严重。正如小雪所断言的,她是自然之子。当人面对自然的时候,不得不产生某种无力摆脱的被吸附状态,而且在人类文明摆脱自然的拘禁、自以为是步步登高上升的时候,他却在给自身和环境带来无穷的灾难,正在滑坠向可怕的深渊,因此不能不向往和追慕上古人与自然相近相通、宇宙万物同生同息的和谐。这或许可以解释何以海妖的歌声是一个首尾相续相合的怪圈吧。
徐小斌,著名作家,国家一级编剧。画家、刻纸艺术家。自1981年始发表文学作品。主要作品有《羽蛇》《敦煌遗梦》《德龄公主》《双鱼星座》等。在美国国家图书馆、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等均有藏书。2014年入选美国国会图书馆亚洲著名女作家。曾获全国首届鲁迅文学奖,全国首届、三届女性文学奖,第八届全国图书奖,加拿大第二届华语文学奖小说奖首奖,2015年度英国笔会文学奖等。代表作《羽蛇》成为首次列入世界著名出版社Simon & Schuster国际出版计划的中国作品。部分作品译成英、法、意、日、西班牙、葡萄牙、挪威、巴西、希腊、阿拉伯等十余国文字,在海外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