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彻底不完美主义·新版自序
结婚十周年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了一个有关男人和女人的真理。那就是:
女人总是完美的。或者说,她们追求完美。
男人总是不完美的。或者说,他们追求不完美。
我很少见到不追求完美的女人,更少见到追求完美的男人,这也许和男人女人的耐性不同有关。总之,男人追求的完美东西就是女人。但男人是这么地不完美,叫女人如何忍耐?于是,男人女人永远处于战争状态。
世界需要和平,可是,这么完美的女人和这么不完美的男人怎能和平相处呢?我思考出的方法就是:让女人相信她们不需要再追求完美,或是自己变得完美。
这是我发明的新世纪主张,我称之为:新彻底不完美主义。如果有一天,世界上的每一个女人和每一个男人都相信它,我可能会得诺贝尔和平奖。
一九九三年,我开始画涩女郎这个系列时,在漫画中着墨多的,其实是这四个女主角个性上的不完美。却由于她们形成了这么完美的四个漫画典型,涩女郎一直在华人世界受到许多读者的热烈喜爱。我想把这本书献给那些喜欢我漫画里不完美女郎的完美女性读者,读完之后,也许你们会开始觉得:把自己变得像这样不完美一点,不是更完美吗?
漫画家会老,漫画仿佛不会。涩女郎更新出版的同时,真实世界里的涩女郎,正一波接一波地随着爱情、婚姻、梦想而不断轮替。作为漫画家的我,也只能一年又一年记录下她们美丽的浮光掠影。
单身和不再单身的女郎们·初版自序
台湾,可能是时间巨流里变化的一块小土地,而这块土地变化剧烈的,仔细观察,其实是女性,特别是在这十年。
十年前,台湾的女郎们保守、犹豫、以别人的意见为意见;十年后,同样的台湾的女郎们,却独立、进取、想触摸别人没有触摸过的领域。更有趣的是:十年前,该结婚了吧?的声音,对单身女郎是巨大的压力;十年后,到底该不该结婚?却是单身女郎自己提出的质疑。
人,到底该不该结婚呢?在爱情试验、婚姻冒险逐步登陆的台湾,这已经成为一个流行的问题。
我觉得,这也是一个很笨的问题。
其实,我们根本不能问:人该不该结婚?因为,婚姻和你在街边发现一张激情的摇滚CD、在店里看见一袭美丽的薄纱衣裳不同。对于后两者,你确实只有该不该买的单纯问题;对于婚姻,你面临的却是隐藏在它背后更复杂的人性层面。
如果把朦胧美丽的婚纱和似是而非的道德外壳剥掉,或许,我们应该问的是:人到底能不能控制自己的欲望、心灵深处的野性呼唤?
一般对婚姻的讨论,往往都集中在:同一个男人和同一个女人是否能终身厮守?合法的爱情是否能完美笼罩住原始的性欲需求?这样的讨论,有意地忽略掉人性、美化了婚姻,把该不该结婚变成了一个是非题,而不再是一个选择题。
真实婚姻的反面,其实是野性的、非道德的、现实的。在那儿,男人和女人的立场是对立的,很难找到交集。所以,该不该结婚只有取与舍,没有对与错,是选择题,不是是非题──如果你要结婚,你就选择了一部分,放弃了另一部分,反之亦然。
上一代的中国人,在错误的婚姻是非题里兜了几十年的圈子;这一代的台湾女郎,却已经开始回答这个选择题了。
我认识一群朋友,是公认的单身女郎,她们基本上分成几种类型:
种女郎是,认为传统婚姻永远对女人不公平,所以干脆自己支配自己,享受职业、假期与自由旅行的生活,不想结婚。
第二种女郎是,公开承认想结婚,却苦于遇不到合适的对象,不能结婚。
第三种女郎是,目前交往对象是恋爱的高标准,却是婚姻的低标准,不知道要不要结婚。
在婚姻这个选择题上,这群女郎后都选择了自我这一部分,放弃了与伴侣分享的那一部分。选择单身的好处是,凡事只需准备一份;缺点则是,痛苦也是完完整整的一份,无法分割给别人。
我认识另一群朋友,都已结婚、不再是单身女郎了。她们有的婚姻美满幸福,有的不过如此,却又都碰上一个相反的问题──在婚姻的领域里,女人的自我应该占多高的比例?可以和男人一样吗?
这种后婚姻状态下必然发生的基本问题,将是这一代台湾女郎空前的梦。几千年以来的中国女人还不曾真正面对过。
原因是,从前的已结婚女人,习惯了中国社会凡事以家庭、以集团为单位的做法,她的个人单位早就被那种庞大的价值体系碾成碎片;她们牺牲掉自我,换来的只是上一代偏低的离婚率数据。
现在的已婚女人,经历过全新的爱情尝试,却接受了仅仅局部改变的婚姻模式,她们有高度的自我意识,却只有低度的开发勇气。结果是,每当她们想纯粹从个人出发时,又迎面撞上了婚姻的集体列车。个人和集体之间的协调地带不可能太大,她们便攀附在这狭长的灰色地带,和另一半维持着甜蜜的危险关系。
在婚姻的选择题上,这群女郎后选择的显然是亲爱与分享,放弃了一部分自我──如果你坚持要完整的个人立场,也许你只能选择恋爱,婚姻就失去意义了。
这是关于单身和不再单身的女郎们的故事。两种女郎、两样选择,奇怪的是,为什么永远都是女人在不停地作选择?
我在画涩女郎专栏的过程里,曾经频繁地接到不同读者的各种阅读反应,我私下称它为涩女郎现象。有趣的是,绝大部分女性读者都偏爱涩女郎里那个只要爱情,不要婚姻的美丽情妇,她们艳羡那种性感的外形和玩弄男人于股掌的心态;另一个受到注目的是只要工作,不要爱情的事业女强人,她们认同那种能和男人平起平坐、颐指气使的强悍作风。这种涩女郎现象,直接反映了台湾女郎内在的野性与革命欲望,以及她们对女性经常处于被迫选择现况的反弹。
时间过去,会不会有一天,我们也和西方社会一样,许多人一生结几次婚?男人与女人的婚姻立场渐趋一致,单身和不再单身的女郎们不需要再不停地选择?
我觉得,如果婚姻永远不会消失,那么,多几次选择并不表示一定能有好的选择。只是,一定会有那么一天,徘徊在爱情与婚姻之间的,不再只是女郎们,还有所有的男人。
一九九四年八月二十九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