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文化记忆
散文集《巴别塔的砖》序
周 芳
黄立康是近年来在云南文坛崭露头角的纳西族青年作家,为人低调内敛,潜心创作,以作品说话。他的散文集《巴别塔的砖》入选2021年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其中收录了具有代表性的《A面房间》《B面房间》《气味博物馆》《雾中的姐姐》等篇什,也有创作的《抄木氏土司诗》《雪孩子》,从他的散文中显而易见的是,作品讲述了一个个关于纳西族历史与文化、过往和现今的故事,带领我们更好地认识和了解这个民族。同时,这些作品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云南文学的面貌,既保持了坚韧的民族性,又有鲜明的时代性,既有独到的思考与视角,又有作家与土地的亲密相拥。
黄立康的散文写作,从内容题材来看,有着清晰的脉络,主要分为两类:一类关乎民族历史和社会现实,一类关乎家族记忆和个人内心。当然,这两者无法割裂,而是息息相关的。因此,他笔下的童年生活的文化记忆,体现的正是具有地域和民族特色的文化内涵;而他个人的人生成长和体悟,也正是源自对现实世界的深刻观照,这些相互融通,从而使其散文的境界新奇而深厚,也更具文化的内蕴和宽广的审美价值。
黄立康的写作是从写诗开始的,在个人的兴趣和民族的历史之间摸索坚持了10年。2016年开始写散文,先是在云南省作家协会主办的《边疆文学》上发表散文《江边风物》,随后发表《A面房间》《B面房间》等多篇散文,虽然从事专业创作的时间不长,但已反映出其不俗的实力。黄立康试图借助自己的文学作品将纳西族的历史与文化传递给更多人,希望以宽博的历史文化记述、内向性结构式的思考与鲜明的文化现代性引起关注。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想通过文学创作把民族特点表达出来。
收入散文集的《A面房间》《B面房间》内容上有让人品味不尽的新意,文化内蕴更是极其深厚。作者赋予房间丰富的意义指涉,其作品反映出来的民族文化描写和思考,值得深思探究。房间原本很平常,但一旦和一个民族的历史、一个家族的血脉、一个地域的文化联系在一起,就能从平凡中见其非凡。房间虽然很小,但在作者笔下以小写大,A面书写不同民族的发展史、文化品格与民族精神,B面呈现个人的心灵与成长史,这样就以一种史诗般的架构,完成了一部具有先锋性、探索性的文化散文。
作为少数民族作家,黄立康以个人的成长经历和感悟在散文中细腻地反映纳西、藏、彝等不同民族的思维方式、生存状态、审美感受与生活理想,善于发现其独有的光彩,然后运用艺术的手段表现出来,对弘扬交相辉映、历久弥新的民族文化和多元一体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做了切实努力。一方水土一方人,我们身上透出山野之气,平和自乐,谨慎计较,这气质来自养育我们的山川城镇,来自隐于暗处的历史。在写作中,黄立康的姿态是紧密连接地气的,他的目光是时代的,在价值取向上,则倾情于文学的审美和文化历史的探寻。
黄立康同时是一位细心观照现实且以担当责任之心进入生活的作家,从散文化小说《雾中的姐姐》可看出他的情怀。《雾中的姐姐》写了江边山区小学老师与学生的故事,故事简单,细节却极为丰富,尤为可贵的是,在江边的雾中,美丽善良的姐姐与天真纯朴的学生,并没有因生活贫困而显露凄凉,这篇写江边民族教育的作品,以一种现代理性的表达获得了时代的理性与温暖,情感内敛,含而不露,带给心灵千钧的力量。
黄立康对散文技巧的把握是极其讲究的,读过他散文的人,很清楚地发现,其散文都是从一个核心出发。例如《巴别塔的砖》的核心是通往城市的道路,《抄木氏土司诗》的核心,则来自他看过的一个综艺节目《乐队的夏天》。
意象和隐喻共同打造了黄立康的核心写作。这个意象可能是一个具体的物,也可能是一个动作。借助意象本体、喻体间的虚实转换,去不断挖掘本义和喻义中暗藏的形与神,黄立康的散文中塑造了很多这样的意象,如房间巴别塔的砖重塑雕像的权利气味馋图腾与血族等等。
除了意象和隐喻,黄立康的散文创作还有一个固执的坚持:搭建明晰而又自然天成的结构。例如,《风中的声音》以阴、阳、上、去、轻五个声调,来对应地写雁、牛、马、象、虎五个图腾;《江湖远》通过拆开一首诗来串联;《巴别塔的砖》以跳棋的形式,从眼见、手触、试衣,到租房、奔波、病痛折叠等不断深入地体验城市生活的方式来写作;《抄木氏土司诗》借古诗说历史,从山水诗、边塞诗、感怀诗、咏物诗等题材将纳西族诗人和中原诗人对比,并在其中加入重塑这一核心概念;《雪孩子》结构比较简单,主要就是食与色两面。
切入口小,结构精巧,层次丰富,气脉相通,这是黄立康的散文写作追求。
黄立康用他的努力让我们细致地领略了云南这片土地上奇异的自然风貌和独特的民族文化,用质朴、美妙的文学形式,铭刻和传递着民族的记忆和情感。在这条努力跋涉的道路上,他一次次走进民族文化,然后再走出来,因此,他形容自己更像是个翻译者,如何找到合适的表达方式,他一直在苦苦追寻。《巴别塔的砖》抑或只是起点,一切都还在行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