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序
今年这个二月对我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二月里有我的生日,而这回的生日宣告了我已经进入半百之年。我带着妻儿回到故乡江苏,我们夜泊枫桥,在沧浪亭看水,我在我当年生长的这片土地上一点一点寻找我的初心,在心里重置那时对于文学的梦想。我需要在这个时候看看来时的路。
在我们这个古老的国度,一个读书人穷其一生所追求的境界和状态大约就是斯文,斯文一脉从孔子开始就是道,是礼,传到今天,已不只是斯文在兹了,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孔子的君子之道其实也早已把斯文提升到了价值观的高度。因之,半分百岁,蓦然回首,真的好想看到一个君子模样的人带着正直和儒雅斯文走来。起先想把书名取作半世斯文,可一想,真正的斯文境界岂是半生能达到的,它哪里有尽头呢。而我在书中的《西洲何处》一文中则说清楚了这半辈子的追寻,我理想中的西洲已经在追寻斯文的同时悄然抵达。因此,《西洲何处》虽属散文选集却并非杂陈,是对这些年读书、行走、处世、作文的一次梳理,所有的文字都是我走向西洲的脚印。
那是一九八四年春天,我们一家在绵绵细雨里坐船离开南京八卦洲,接着坐火车到了江西上饶,从此一缕乡愁就像自己的身影一样时时刻刻温暖地跟随着我。我在地质队子弟学校读书,在工厂当车工,去北京读大学,后来又四处奔波去到全国各地做着许多跟地质有关的工作,中间还当过挂职副县长。正像我在《西洲何处》里写的:人的一生就是从一个渡口到另一个渡口,从一个彼岸到另一个彼岸。……就如同我们会面对这样那样的选择,结果不可能预知,但大致的方向还是要明确的。追随内心,追随自然,追随新的时代,我感到这是文学带给我的幸福。
评论家古耜先生说我的散文堪称地道的美文。我的所有散文都是温和的,我认为想要人家听进你说的话,彼此的好感是必需的。不打算制造哲学,只是说说话。我在我的散文里从不掩饰我对汉语言的迷恋和对叙述的偏爱,我相信散文的表达和叙述是贴近内心的,我喜欢用亲切的语言构建一个清静舒朗的空间,并且也同样用亲切来唤醒先贤给我的灵感和智慧。我想这也是重庆南开中学等学校用我的《匡庐晚钟》《月碎沱江》做教学范文的原因吧。
江西上饶鹅湖书院有一块匾额,上书斯文宗主,这是写给朱熹和这座书院的。我在上饶成人,从这里开始了我的读书和行走之旅,我很荣幸我是地质人,我感谢我的父辈传承给我的对于自然的尊敬和吃苦精神。所以,初心难忘,我只能把我的所有散文首先归纳为行走,比如《回到地坛》《天街小雨》
。行走和读书是每个人都应该做一做的事,乡愁只能写给南京老家,家园则想写尽上饶的美好。
在这个文学日渐小众化的时代,尽管我们许多人也在心里向往纯真,追寻文学带来的善和美,然而那挥不去的乡愁,还有遥远的心灵原乡的呼唤,这些要在哪里才能安放得下呢。我不是研究文史,我的散文是一个有点文化的人对过往对家乡对山水的美学观照。一点崇高,一点善念,一点悲悯,是我珍惜的也是想传递的。
书里的四十篇文章用2016江西文学榜对我的获奖点评来说,他的散文精致短小,寓意深邃,散发着亦儒亦道的书生气,这与其独特的人文情怀和人格修养有关
。我非常感谢我遇见的几位老师,我并不高明,他们给了我诚挚的赏识,他们让我的文章发表在《人民日报》《散文》这样好的报刊,让我的几本书在三联书店、百花文艺出版社这样好的出版社出版,我的对于历史、人生、自然和文学的认识得以放大,我的一点点幸福的感觉得以和许多人分享。我想,一个人五十岁以后是否幸福,取决于在这之前分享给了他人多少幸福。那么,把我这些年的文章选一选,分分类结集出版,是一个读书人向斯文致敬,是一件开心的事,谢谢三联书店、生活书店。
龚鹏程先生曾经为我的散文写过这样一句话:心渐至平静乃至蕴藉了起来,心香墨韵交织为一,令读着他的人也感到若有些尘世的抚慰了。对文学的热爱让我的眼睛看到了更多的美好,让我找到了我生命里的西洲。那么,龚教授说的这一点抚慰是给读者的,而同时,又何尝不是给我自己的呢。
夏
磊
二〇一八年二月
夏磊,1968年出生,江苏南京人,高级工程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江西省作协常务理事,中国国土资源作协散文委副主任,上饶市作协名誉主席。在《人民日报》《散文》《散文百家》《散文选刊》《海燕》《文艺报》《江西日报》《大地文学》等刊物发表大量散文,有散文集《秋以为期》(百花文艺出版社)、《一枕清霜》(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等多部,曾获中华宝石文学奖、首届中国徐霞客游记文学奖、井冈山文学奖,两届入围鲁迅文学奖,2016江西文学榜。散文作品连续四年入选百花文艺出版社《散文年度精品集》,入选漓江出版社《2009中国年度散文》、《江西建国六十年文学选》等上百个选本及多种高考语文辅导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