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讲述了亲爱的外婆突然生了重病,“我”开始思考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我”在巨大的生活变动中逐渐体悟到人生是一个不停经历、不停向前的过程,过去的终将会过去,未来总会有更值得期待的精彩,而时间和成长会写下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的各种答案。
序章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句像天上掉下的一颗星星重重地砸中了我。
不要奇怪,并不是诗人和哲学家才会有这样那样的无聊感慨。
在人生面前大人和小孩一样平等。
外婆告诉我:“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来闯关的,不是每一关都能赢,也并非每一关都会失败。但无论结局如何,下一关都会如期而至。”
妈妈则回答:“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是不停摆脱在生活里遇到的那些浑蛋的人浑蛋的事,勇敢前进……”
我觉得外婆和妈妈讲的都是同一个道理。
人生漫长,步履不停,一往无前,直到死亡将我们和世界分开。
只管往前走,不必逗留着去采了花朵来保存,因为一路上,花朵会继续开放。
一 忽然出现在别人生命中的人并不受欢迎
可以和别人分享的东西都有哪些呢?
所有的生日蛋糕。
长椅的另一半位置。
我和外婆之间发生的那些温馨的小事。
暴烈日光下保温壶剩下的水。
一支夏荷带来的静谧美。
一些人生顿悟时刻的思考。
而人生中还有另一些东西是无法分享的,这不是自私,而是人类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那个男人第一次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时,他正蹲在我们家露台外婆种的一盆蒲公英旁边。
他有一双又浓又密的倒生长眉毛,像是一株饱满的麦穗被使劲地拽了下来,这让他做任何表情都有些滑稽。
我以为他是一个擅闯私宅的小偷。
我从不和人高马大的成年人斗力量,所以我偷偷地潜到房间,扣上房门锁,用电话手表拨打了报警电话。
接警的是一位姓周的警官,我有条不紊地讲述了情况(外婆去菜市场买菜,妈妈不在家,而我刚刚从补习班回来),最后我提供了详细地址。
周警官表扬了我的机智,告诉我千万不要出房门,不要和小偷面对面。
他说我的报警电话可以作为一个小孩发现家里有擅闯者应该如何处理的典范来宣传。
我也为我的冷静沉着感到骄傲,虽然我的手心冒出了潮湿的冷汗。
周警官和他的搭档来得很快,他们破门而入,把倒生眉男人逮了个正着。
周警官把倒生眉男人按压在地上,膝盖抵住了他的上半身。
男人呜呜地发出含糊的声音。
我从房间出来,与此同时浴室的门打开,妈妈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前——即便是那一次她把案卷掉在了我们回家的路上,她也没这样手足无措过。
周警官认识妈妈,他们曾经在一个案件里打过照面。他向妈妈颔首,表扬我:“你儿子非常地机智,成功避开了危险。”
哦,不要这样直接地表扬我。我矜持地望向了周警官和妈妈。
妈妈呆若木鸡,良久,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家进小偷了。”我指了指倒生眉男人,“妈妈你这粗心鬼,在家居然也没有发现。不过这也不怪你,毕竟你在浴室里,又不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这个成语是我上学期刚学到的,这就派上用场了。
妈妈脸上的表情极其丰富,她就像是一朵被大风吹了一遍又一遍的花朵一样,脸上出现了许多微小而褶皱的表情。
“咳咳,这还真是一个误会。”妈妈尴尬地对着周警官和他的搭档说,“他是我的朋友。”
一个突然出现的朋友?
我对这件事的抵抗情绪浓烈到连空气中都能闻到火药味了。
外婆说这个男人不是凭空冒出来的。妈妈接电话时脸上露出的甜蜜微笑、频繁地带回家的鲜花,都早有征兆,只不过是我一直拒绝承认而已。
从春节后开始,这个男人就像一只讨厌的蜘蛛在我家、妈妈、外婆、我之间织起了网——有一些细细的蛛丝悄然侵入了我的生活。
男人是一个医生,一个拿手术刀的医生。
但是我觉得他更像是不修边幅,床底下会藏一堆喝空了的酒瓶的不靠谱男人。
和倒垂眉男人相反,周警官是我们社区派出所的副所长,他穿着一套干干净净的警服,有一种让人难以抵抗的气质,让你不由自主地相信他。
妈妈把两个警官送到了门口。
倒生眉男人身上没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没有穿着白大褂,他垂着手无辜地站在沙发边。
我瞪着他,以一种审视的目光。
我知道抬头挺胸并不能让我看上去是一个大人,或者是一个能说上话的男子汉,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
男人的倒垂眉像是趴着的两条毛毛虫,他并没有看我,在他的眼里我无足轻重。他盯着妈妈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那是我的妈妈。
修饰语是“我的”。
我的心里这样叫嚣着。
妈妈曾经带着我和她的男性同事吃饭,曾经和她的男性客户一起通宵达旦地工作,曾经和某一个男人有过几次不痛不痒的约会,但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威胁。
这个男人笑嘻嘻的表情后似乎藏着一只随时能露出白森森牙齿的野兽——我这样和外婆说。
外婆一朝被蛇咬,总是心有余悸。
她搓着手, 垂着脑袋:“ 你妈妈看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
我找到了盟友了。
外婆接着说:“所以这个男人需要通过我们的考验。”
“怎么考验呢?”
“我也不知道。”外婆的手按在了头的右侧,她露出了一种痛苦的表情。
这种表情是心破了一个洞才会出现的表情。
说实在话,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接纳这个男人——我只是有一种直觉。直觉就是做一个决定的时候,不经过脑子,只是听从于内心发出来的声音。
我转向朋友寻求帮助。
你知道,朋友有时候是用来吐槽的,有时候是用来使唤的,有时候是经过泳池时趁他不注意推他下去的,有时候是能给你一些不那么聪明却很有用的建议的。
史莱克说:“我妈不需要男人,我可以保护她。等她老了,我会养她,带她去看海豚表演,去吃冰激凌。”
谢小枞嗤之以鼻:“据两性关系研究表明,儿子不能代替伴侣的存在。”
米奇说:“我爸有女朋友,但是他不会娶她们。”
“为什么?”
“我想是因为我爸还忘不了我妈。”
“那是你在自欺欺人。”杜贾克对米奇说,“一个男人不娶他的女朋友一定是因为爱没有那么多。”
杜小灵扯了扯杜贾克的鸟窝头发:“难道相爱的人一定要结婚吗?”
听着一群没谈过恋爱的小屁孩聊这样的话题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我抱着膝盖坐在公园的水渠边。柳枝垂落,带着重量拂过我的脸。
“你是怎么想的?”谢小枞眨着她的大眼睛。
大家都看向了我,仿佛我就是答案。
我耸了耸肩,摊开了手。
我很迷茫,关于这个男人,我唯一能察觉到的情绪是——不喜欢到了讨厌的程度。
但是我想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嫉妒。
我们家是一个圆,妈妈、外婆、我,首尾衔接,浑然天成。
这个男人像一颗小钉子,让这个圆出现了裂缝。
好了,回到这一章开篇的时候,关于分享的话题。
我不能和别人分享的是:我对妈妈独占式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