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是伴着泪水读完《每个人都是一条河》的。在胥得意的笔下，这每条河简直就是每条泪河。
胥得意在部队度过了人生最好的年华，并在这个大熔炉里真切地锻造了自己。正是这种锻造，使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河越走越宽阔，而它终点消弭于更为宽广的怀抱。而一旦一个人成了别人生命中的一条河，这条河便不会干涸，只能一直流，一直流，流得久了，就流成了上善的味道。
徐迅
追寻生命的升华
序胥得意散文集《每个人都是一条河》
徐 迅
我几乎是伴着泪水读完《每个人都是一条河》的。在胥得意的笔下，这每条河简直就是每条泪河。从杨子荣、投江的八个抗联女战士、刘英俊，到杜富国、张浩、森林消防员以及许许多多平凡的人……英雄血脉相连，英雄的行为崇高伟大。当读到他采访木里火灾，与三位幸存的战士抱成了一团；读到八女投江，女战士们留下的那句别管我们，冲出重围；读到英雄的妻子林红艳在中秋月圆之夜，默默退出晒着幸福的朋友圈；读到英雄的母亲叮嘱儿子未婚妻不要参加追悼会，我都禁不住潸然泪下……胥得意说：人的生命如同一条河……每一条河的光亮都是太阳给予的。没有了太阳的照耀，河水在暗夜里只是仍然不睡的灵魂，但它缺少光彩。我理解这种太阳的光亮或照耀，不是瞬间迸发出的那种英雄主义光彩，而是贯穿在一个个生命中的英雄气质，是一种生命必然的精神升华。
由于军人出身和特殊的职业身份，使胥得意有机会接触到一些保家卫国的军人、武警、消防指战员每天面对生死，甚至每天都要走在死亡线上的一群人。作为曾经的森林消防队伍中的一员，他知道这支世界上唯一一支以保卫生态为主要任务的队伍，是一群经常和火魔做斗争，逆火而行，向火而生的人。他深深明白他们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但他们却承载着惊天动地的危险。如此，他的眼光和笔触也就经常面对一种意外的情感事实。或者说，他要常常面对一些无法用语言，只能用泪水才能宣泄的情感。这些意外又不意外的情感事实，我们普通人知晓得不多，但它们犹如镌刻在巍巍青山中的一尊尊雕像，是一个巨大而坚实的存在。
凑巧，就在读他这部散文集之前，我刚读完他的长篇散文《沙卜台：无锁的村庄》。在这部书里，他以中国一个罕见而普通的村庄为例，刻画了特定年代一个村庄的众生相。那里有他的邻居、朋友、亲戚，有他的父老兄弟姐妹。那一群匍匐在大地上的人们，默默无闻，然而又有血有肉，贫穷而又有滋有味地生活着。他们的生活可以说是千千万万中国乡村真实生活的写照，是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例如，用一生酿出异样忠贞的贾英莲，用时光疗法疗治心中伤痛的林万有，用勤劳的补丁把日子填满的小宽家，还有作者的二姨、父母……如果说，每个人都是一条河，那么这每一条河都是有别于英雄之外的河流。在这些河流里，既没有我们平常理解的英雄人物，也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事迹。他们不会进入我们所理解的英雄谱系。但即便是一条朴素的河流，他们生命的律动也是每一条河的律动，是每一条河自自然然地流淌。我觉得这部《每个人都是一条河》与他书写的沙卜台，有着一种割舍不去的内在精神联系，当然也有他一以贯之的对生命的真诚叩问与
表达。
伟大来自平凡，平凡造就英雄。或许有人说这是一句套话。但他笔下的这一群大写的人相信与沙卜台的芸芸众生一样，他们首先也都是普通而平凡的。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是河，就要流淌；是河，就有它最终的流向；是河，就会翻腾出一朵朵喜怒哀乐、酸甜苦辣的浪花。生而平等都应被尊重，崇拜英雄要从尊重平凡开始。有人说，从平凡变成英雄也就是瞬间的事：比如，杨子荣一脚把马架房踹开，他的枪栓突然被卡住；刘英俊驾驭的炮车的辕马突然受了惊；八位抗联女战士掩护大部队突围，突然被逼迫到了水里……而事实上，英雄并非天生，但绝不会是一蹴而就。在这些瞬间的背后，在已定格的英雄主义色彩的镜头里，都一定有着他们成长的印痕，有他们生命得以升华的因子，有他们整个的人生修为和博大的家国情怀。人的内心是一块地，种什么种子极为重要。胥得意在探求这些平凡而特殊的生命升华的同时，其实也在探寻英雄的性格和英雄形成的生活种子。
在《落叶掩埋住的青春》这篇散文里，他写彝族青年布约小兵，当父亲把穿军装的梦想给了他，他如愿以偿地穿上了军装后，他万万没有想到，他只是从西南的大凉山走进了东北的大兴安岭。他实际上从没有离开过梦的圆点，但他还是在成长。他从一个不知道北京在哪里、火车是什么的新兵，成长为一位优秀的消防员。做了父亲后，他回到老家，想亲近儿子，儿子却不允许他与他同睡一张床上。没有办法，每天睡觉前，布约小兵只好用被子蒙住头，等儿子睡着了才悄悄钻出来……通过他的描写，一位可爱、憨厚的森林消防员的形象就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他写扫雷英雄杜富国的父亲杜俊，突然听到儿子在边境扫雷出事的消息，急急忙忙拉上儿媳和女儿，包了一辆车连夜就赶往医院。但到了医院，看到被纱布严严实实包裹着的儿子，他却强忍着老泪向部队提出要去看看儿子战斗的地方和他的战友。到了那里，部队的领导才知道，他是祈望虽然儿子出了事故，但不要给儿子的战友们带来阴影，他是要给儿子的战友们鼓劲……说是在写英雄，他更是大写了英雄的父亲，他说这是坚强的父亲，养育了坚强的兵。
在一篇《他陪哥哥守森林》的散文里，他写了大兴安岭地区森林消防支队的战士季海全、季海军兄弟俩。他们同时参加一场灭火作战，早上兄弟俩还见了一面，但上午却传来了哥哥牺牲的噩耗。为了陪哥哥守森林，他这位扑火干将一直守在哥哥英灵安歇的地方，继续着他的森林消防事业。当领导劝他回去照顾父母，他却对父母说：趁着你们身体还行，我还想在这里陪哥哥几年……他在这里陪着哥哥，也守护着他生命的森林。
他的这些散发着鲜活生活和时代气息的文字，既没有对英雄进行呼天抢地的渲染，也没有让英雄故作惊人之语。他撷取的只是他们平凡的工作、朴素的生活和事实，以及偶尔追寻到的英雄生长的土壤他看到英雄刘英俊生前的日记：从平凡的人到英雄，这条路并不长。问题是看你有没有决心走，看你怎么走。然后，又将自己长期采访英雄的体会娓娓道来：人的一生，绝大多数人并不是生来就想当英雄，甚至很多人没有准备好让自己成为英雄……英雄是他身后的冠名，英雄这个称号比他们的生命还要永恒。他对英雄这个词语就有了自己的认识。正是基于这种理解，使他无论对我们熟悉的杨子荣、投江的八位抗联女战士、杜富国等英雄的追忆和怀念，还是对年轻的飞行员、森林消防员的动情描写，都着力挖掘和描摹他们平凡的生活细节，一面当他们是身边欢声笑语的兄弟，是活蹦乱跳的生命，一面又极力给我们呈现英雄人生的森林大海，并在其中展现他们豪迈的英雄气概，从而内心把他们当成生命的偶像，然后又告诉我们，他们是一个国家生生不息的动力与源泉，是一个民族不屈不挠的脊梁。
我与胥得意相识的时间并不很长，但与他有限的交往之中，我感觉他不仅是一位很有成就的青年作家，更是一位很有情怀的人。他的才华与勤奋，他的乐于助人，他为了让自己内心丰富地活着的种种努力，首先还是源于接纳他生命的村庄沙卜台和那里的父老乡亲。尽管他们不是他笔下的这种英雄，却是他认识世界认识人生的起点。后来，他在部队度过了人生最好的年华，并在这个大熔炉里真切地锻造了自己。正是这种锻造，使他清清楚楚地知道：每个人都是一条河，河越走越宽阔，而它终点消弭于更为宽广的怀抱。而一旦一个人成了别人生命中的一条河，这条河便不会干涸，只能一直流，一直流，流得久了，就流成了上善的味道。
是为序。
2022年6月5日于北京
书单推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