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言自语》
将我的这部散文集命名为 《时光深处的温暖》，其实是有
一些原因的。
记得在我病情危重的时候，村里那个和父亲关系要好、
经常来我家帮忙干农活但说话总是粗喉咙大嗓门、一讲起
封建伦理道德便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不喜欢的表叔来看
我了。他用他那惯有的我不喜欢的语气对我说： 娃子，病算
个 ？鼓一口气，战胜它！
后来，我战胜它了！我去表叔家里，对表叔说： 表叔，
我战胜它了！
可我再也不能够给母亲说这话了！
那时我斜靠在医院的病床上，眼巴巴地等着大夫来为我治
病。其实我心里清楚，大夫是不会来的，经历了长时间的住院
治疗，我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有钱存到医院的账户
上，大夫怎么给你用药呢？大夫也为难啊！
很多天都睡不成觉了，咳嗽，胸闷，只能整日整夜地
坐着我已经绝望到了生无可恋的地步。春寒料峭，窗外下
着雨，病房里阴沉沉冷清清的，让人感到无比压抑。我直直地
盯着医院病房的窗户发呆，就那样一直盯着，盯着，我恍惚以
为，只要打开窗户，只要纵身一跃，我就可以展翅飞翔、远离
病痛……
娃呀，你可不能啊，你看妈都还活在这世上。
是母亲的声音，是母亲惊恐不安又万分心疼的声音将我从
恍惚中拉回到现实。病房的墙壁是白的，床单是白的，被子也
是白的，母亲就在身边陪着我。二弟也在这时候推门进来，送
来了一千块钱。
我的心里常常充满感动。是的，常常充满感动被亲
人，被朋友，被医护人员，被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被所有的
人感动着……
这一种心灵深处的情愫总是让步入中年的我，有时候会像
个小孩子一样，为一件事或者一句话热泪盈眶，不能自已。
有人对我说： 家里老人都还好吧？我想开口却说不出
话来，泪如雨下。
还有人说： 有什么事儿一定记得给我打电话啊！我苦
苦忍着感动的泪水，眼圈通红，直到鼻涕流了下来。
容易感动，对于我，更像是某种生理现象，而非情感
现象。
容易感动，条件反射一般，崩溃到流泪，说流就流，说崩
溃就崩溃。
有人对我说： 好好保养身体啊，你看你，老婆对你好，
孩子也优秀。
我瞬间破防，泪如泉涌。
有人说：你看你呵，一脸福相，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我浑身战栗，难以自已。
那天是女儿站在灶头跟我学习煮面条，我讲解她操作，讲
着讲着我便鼻子发酸，眼眶湿润了。啊，我的孩子长大了啊！
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够帮着我们做家务了，这是一件多么了不
起的事情啊！回想起过去那些艰难岁月，真是感慨万千！
始终忘不了那个下雨天，我送女儿去幼儿园的情景。我一
手撑着雨伞，一手牵着她的小手向幼儿园走去。途中有一处水
洼孩子过不去，我就蹲下来让她趴在我的背上，我打算背着她
过去。可是，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无论我怎么努力
都不成功，有次甚至差点一头栽在水洼里。无奈之下，我后
只好用臂膀搂着她，连拽带拉地锳过那片水洼，过去后女儿的
鞋子和裤脚都湿了。
好像才一眨眼的工夫，女儿就长大了。生命之力是多么旺
盛啊，它总是在不经意间，就给你一个温暖的、明媚的惊喜。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享用一桌可口的饭菜，聊着轻松愉快的
家常，也会让我感动不已。饿了就能吃到自己喜欢的饭菜，困
了就能睡上一觉，多好啊！烦恼时有朋友愿意听我倾诉，真幸
福！这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幸运的人！我的身
边有爱我和我爱的家人，有牵挂着我和我牵挂着的朋友，感觉
生活真的好满足！老天爷真的给了我太多的恩惠！
我回过头去，看看我周围的世界，看看我身边的人那
些暴露在烈日下、那些彳亍在寒冷中，那些沉默不语的，那些
负重前行的，芸芸众生，蝼蚁一般，无不奋力地向前，无不努
力地活着。我的眼前再次浮现出一个清晰而又模糊的身影来，
那个头顶着烈日去给我办调动关系的女人，那个拖着病体还要
坚持陪我去北京治病的女人，那个为了省下钱给我治病而宁愿
放弃自己生命的人，那个躺在自家床上一声不吭、整日整夜地
忍受着剧痛煎熬、向着死亡一天天靠近的人，她就是我的妈妈
呀，我的可怜而又伟大的母亲。
难以言说的悲伤和痛苦情绪，裹挟着我，撕咬着我，摔打
着我。心，就像被箭矢射中一样，收紧，痉挛，挣扎。我的可
亲可敬的人啊，我再也不能够报恩的人，什么时候能看到天下
大同，人间皆安，所有的人，都生活在幸福美好之中？
我泪落如雨。
读书是我的一大爱好，一本好书能让我爱不释手，废寝忘
食。在书中我聆听来自作者肺腑的声音，近距离地感受作者心
灵的语言，在作者的故事里陶醉，在作者的情感深处感动。记
得读鲁迅的 《记念刘和珍君》是在一个公园里，时值春日，
读着读着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公园里人来人往，先
是泪落如雨，继而泣不成声。我为刘和珍的牺牲而悲痛，我更
为华夏儿女的不屈不挠而自豪！鲁迅、刘和珍他们就是中华民
族的脊梁！正是因为中华民族有了千千万万这样的脊梁，中国
这座大厦才能够历经风雨而没有倒塌！
我合上书本深吸一口气，空气是清香的，阳光是明媚的。
刘和珍他们已经逝去了，只留下我们在此享受着明媚的阳光，
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我应当感恩他们！
那年冬天我感冒了，因为服用抗排斥药物的原因，我的免
疫力非常低下，我害怕冬天，害怕感冒。朋友在电话中说：
不要紧的，神会保佑你长命百岁的！因为我从不信神，就
说了句 谢谢神的保佑，便挂断了电话。后来当我知道了这
位朋友是忠实的信众，我的心里瞬间充满了温暖和感动。因为
朋友诚挚的祈祷与鼓励，我戒掉了吸烟和酗酒的不良嗜好。
有人说我生为男儿身，却是女人心，总是多愁善感，总是
感动落泪，没有男子汉的气概。我才不会去管这些呢，我觉
得，容易被感动，应该不是什么过错，而是品格健全者的特征
之一。因为感动，我在泪眼婆娑中，依稀感知到了他人心跳的
温度；因为感动，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的笔，小心翼翼
地，试图去还原那些真实的人性、温热的情感；因为感动，那
些如泥土般平凡卑微的人物，他们永远活在了我的心中，并随
着时光向前推移，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还有人说，感动，是希望和诚恳的底色！中国五千年文明
浩荡至今，是因为对人性真善美的感知和代际传承成为生命的
本能。因为感动，家在，国也在；因为温暖，家好，国也好。
你说呢？
石昌林
２０２２年 ６月 １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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