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宴会大厅里,夜晚的灯光将四下里照得亮若白昼。言萧站在大厅中央,手里托着一枚印章。印章是青铜材质的,方方正正,手握的地方是个龟纽,周身一圈刻着繁复的纹样。这是蟠螭纹,流行于春秋战国时期。照理说这印章至少也该有两千多年历史了,通体的锈色却浮在表面,灯光下看绿而不莹,表皮锈,不润泽,甚至还很刺眼。如果是千年以上的青铜,绝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鉴 宝
酒店的宴会大厅里,夜晚的灯光将四下里照得亮若白昼。言萧站在大厅中央,手里托着一枚印章。印章是青铜材质的,方方正正,手握的地方是个龟纽,周身一圈刻着繁复的纹样。
这是蟠螭纹,流行于春秋战国时期。照理说这印章至少也该有两千多年历史了,通体的锈色却浮在表面,灯光下看绿而不莹,表皮锈,不润泽,甚至还很刺眼。如果是千年以上的青铜,绝不会出现这种现象。
她仔细品完,把印章放回去,拿毛巾擦了擦手,下了定论:“新的。”
古玩圈不兴直接说真假:假说新,真说老。所谓新的,也就是假的。
旁边有人凑过来小声提醒道:“其他专家可都说是老的,言小姐还是再仔细看看?”
“不用再看了,新的,错不了。”四周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
她抬起头,灯红酒绿的光影里站着诸多社会名流、鉴宝专家,甚至明星红人,大家现在全看着她,就像看一个怪物。可当她的视线挨个扫过去时,他们又都纷纷移开了目光,尤其是那些同行,眼神跟她触一下就闪开了,又快又飘忽。
言萧的目光一直扫到一个角落才停住。角落里站着个人——是个男人,脸朝着她的方向。
灯光在他身上照了一半,隐约显出了他高大的身形。虽然他面朝着她的方向站着,五官却看不太清楚,只是隐约让她觉得那张脸的线条很深刻……
言萧忽地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梦里是她上个月参加的那场鉴宝会的情景。明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现场的每一个场景却还历历在目,就连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她都记得清清楚楚,真是诡异。
房间里拉了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她伸手在床头柜上按亮灯,坐起来,撑着额头想了一下,没想起来今天是星期几。人一不工作,就连星期几都记不住了。
来电铃声忽然响了,她伸手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你在哪儿?”裴明生的声音传过来。
“床上。”
电话那头有一秒的凝滞,大概是很无语:“现在可是晚上六点,你这是刚睡还是没起?”
“无所谓,反正不用工作,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言萧一边说一边整理着睡乱的头发。
裴明生说:“那你当时在鉴宝会上为什么非要说实话呢?就顺着他们的意思说那些东西是真的,也不至于得罪人,更不至于丢了工作。”
言萧掀开被子下了床,把手机夹在耳边,一边走去拉窗帘一边说:“没办法,我是个实在人,就喜欢说实话。”
裴明生笑了,听起来像是被她气笑的:“行了吧你,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
“去考古队做文物鉴定的事。”
窗帘被拉开,玻璃上映出言萧一脸好笑的表情:“莫名其妙。”
裴明生的声音放软道:“别这样,我也是希望你离开这里出去避避风头,现在到处都是关于你的流言。”
“嗯,多谢少东家关心。”
“故意气我是吗?”
“没有,我这是真诚感谢领导的关怀。”
裴明生还想说话,刚起个头,言萧就把电话挂断了。窗外的杭州城华灯初上,这是她长大、工作的地方,但现在裴明生说这里充斥着有关她的流言。
言萧转头走进衣帽间,在衣橱里找了找,里面几乎都是工作时穿的套裙,她把那些统统推开,拎出件自己难得会穿的连衣裙对着镜子比画。
镜子里映出的人身材高瘦、脖颈白嫩,宽松的睡衣领口露出两条明显的锁骨,虽然瘦,胸前却有明显的两团轮廓,一双腿笔直修长。可惜因为近睡眠不好,眼下一片青灰,下巴上还生了颗痘。
她对着镜子脱了睡衣,套上裙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勉强从镜子里看出了点往日工作时的奕奕神采,终于感到满意了点。
天完全黑下时,言萧收拾妥当出了门。她开着车一路绕过西湖,后在一条街上停住了。
街边有一栋老式建筑,灯火通明,大门朱红,两个石狮子拱卫左右,上面悬着名家书写的匾额:华岩古玩拍卖行。这么晚了,仍然不断有人从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里进来又出去。
华岩古玩拍卖行和其他拍卖公司不同,华岩专做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品和古玩拍卖的生意,经常在星期六举行拍卖会。言萧于是想了起来,今天是星期六。
两个中年男人出了大门,一路往她车这边走,边走边聊,听意思是来参加拍卖的客户。言萧不经意地听到他们说的内容,目光看了过去。
“不是听说华岩有个年轻的女鉴定师很有名气吗,今天怎么没见到?”
“你说那个姓言的吧,被停职了。这么大的新闻你都不知道啊?”
“停职?怎么回事?”
“之前有场鉴宝会,去了很多鉴宝专家。东西拿出来后,其他专家都说是真品,就她一个说是假的,圈子里现在都说她根本就不懂古玩,这种人华岩哪里还敢用啊!”
“还有这种事啊,我本来还想请她来给我做鉴定呢。”
“千万别,她现在可是身败名裂了,说不定她的名声都是睡出来的,早就听说华岩的少东家跟她关系不一般。”后一句带着明显的不屑和坏笑。
身败名裂,言萧感觉形容得挺到位的。她一个在古玩圈里叫得上名号的鉴定专家,就因为在那场鉴宝会上说了句实话,一夜之间事业尽毁,还真算得上是身败名裂。她把车窗闭上,一脚踩下油门。
那两个人聊得正起劲,忽然感觉身边冲过去一辆车,一个连忙拽着另一个往人行道上退,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其中一人张口就骂:“怎么开车的,赶着去投胎啊!”
晚上九点,言萧走进了一间酒吧。这是间静吧,远在城市另一端,遇不上熟人。以往她并不会出入这种地方,近来却成了这里的常客。
酒吧里灯光昏暗,只偶尔有窃窃私语的声音,西装革履的男人和香水扑鼻的女人三三两两地倚在吧台处。言萧目不斜视,过去点了一杯酒就直接转头在熟悉的位置上坐下了。
酒送上来,她的身体陷在柔软的沙发里,身边却忽然凑过来一个男人:“今天又见到你了。”
言萧端起酒杯,瞄了他一眼,是个陌生人:“你认识我?”
“我关注你很久了,近经常看到你,工作不忙?”
“无业游民。”
“你真有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