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聚焦当下都市人群的浮躁生活,对三位生活事业皆有瑕疵的中年男性的心理状态进行了入木三分的描写。故事主人公是离了婚却没有离家的老何、想离婚却一直没有离婚的老徐、不想离婚却不得不选择离婚的老莫,他们三人互为多年老友,事业发展顺利,可是各自的感情状态却越来越糟糕。于是他们三人相互帮助,终于都得到了各自想要的生活。三人渐渐发现新生活并不如意,拼命想回到过去,但已无挽回可能,慢慢地,三人开始懂得珍惜现有生活的道理。
一、闹洪灾沙家人离散
民国二十一年,六月中旬,豫东县梨花镇,镇子上挨家挨户房前屋后肆意生长的梨树,往年三月便会梨花吐蕊,今年却迟迟未开,连镇子中央那颗百年树龄的黄梨树都没有一颗花骨朵。
镇子上年岁最大的赵秀才抽着旱烟袋自言自语道:“不中,不中,怕是有啥预兆咧”。旁人问他啥预兆,赵秀才把至今仍留在脑后的辫子一甩,在鞋底磕了磕烟枪说:“咱们镇往年四月间梨花漫山遍野的开,这几年小日本子祸害我们惹来天怒人怨,如今咱们这里的梨树连颗花骨朵都瞅不见,日子眼瞅着是过不下去了。”
今年梨树没开花,家住村东头高坡上的沙文氏倒是没放在心上,只要天没塌下来,日子就还得往下过,当家的男人沙老大在镇子西边渡口摆渡加打渔,维持家里日常生计不成问题,只是婆婆常年卧病在床,吃药的开销大的吓死人,家里是一个多余的大子都省不下来的,原想着给大丫头送进学堂读点书都不行。
为着大丫头秀念不念书,沙文氏没少和当家的生气,沙老大说一个女娃娃念什么书,读了书也是赔钱货,沙老大认为女儿都是人家人,心心念念要个儿子,沙文氏生下秀以后,身子一直亏着,沙老大一直埋怨她怀不上,生不出儿子,沙文氏犯愁如今天灾人祸日子不好过,家里再添张口的话,真怕养不活,再说了即便是再怀一胎,也不一定就能生个儿子,万一又是女儿可咋办,沙老大说自己整天渡人过河,做善事,老天爷一定给他个儿子。
一上午时间,沙文氏踱着小脚,把家里里外外清理的干干净净,眼瞅着就快到了晌午了,沙文氏去厨房和面,烙了一锅水烙馍,又用苦荞麦煮了一锅汤水,夏天里喝这个就着馍馍吃,再好不过了,把汤水用陶罐盛满了,再把半锅馍放进竹筐里,又在馍上抹了点自己做的闷酱豆子,用个手巾把竹筐上面盖住,转身从厨房出来就冲着喊了一嗓子:“秀,秀,快回来,给你伯送饭去!”
不大功夫,穿着打着补丁的花汗衫黑长裤,赤着两双脚的秀从大门口跑进来,小脸蛋上还带着汗珠子:“俺大,你看我掐了朵梨花。”说话间,把手伸到沙文氏眼皮下,沙文氏一瞅,还真是朵白梨花,心想不都说今年没开梨花吗?秀手里这朵花从哪里掐来的?正想多问一句,里屋间婆婆咳了起来,也没心思问了,交待秀赶紧去渡口送饭,自己回厨房端着荞麦汤和馍进了婆婆屋。
秀在镇子上长了七年了,自打记事就知道每年梨花开的漫山遍野美死个人,秋天一到,家家户户都在房前屋后收梨,遇到荒年没粮食吃就吃梨,靠着这些梨树,这些年都没饿死过人,今年从开春到现在,都没见着梨花开,自己和小伙伴们到处野,没成想今天在自己家后院梨树上发现了一个花骨朵,不料自己手一碰,那小小的白色花苞就掉了。秀心想,有了这一朵,就会有其他的花了,看来很快就会都开花,到秋天又有梨子吃了。
秀心里想着,把梨花花苞顺手就插在头发上,两脚生风,一袋烟的功夫,就来到渡口。秀老远就看到自己伯正在河中间捞鱼,放下竹筐和陶罐,扯着嗓子喊:“俺伯,快过来吃晌饭啦!”
沙老大发现今天运气不错,上午摆了两回渡船,赚了点零角子,快晌午了,去河中心撒了一网,鱼虾不少,还有一个老大不小的王八,沙老大寻思回去炖了给自己娘补补身子。
船靠岸,大杨树下的树荫里,沙老大就着荞麦汤干掉了三块馍,秀坐在一边,干啃着半块馍。
沙老大一抬眼,看到秀耳朵边头发丝里插朵白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伸过手就把花苞给捏了下来扔在地上,嘴里骂着:“你个炮打的,你奶你伯你大都好好的,你戴个白花做什么,咒我们死吗?”
秀一口馍吓得卡在嗓子眼里,差点噎死,也不敢回嘴,从地上起来撒腿就往回跑,沙老大连声喊:“站住!给老子滚回来!”
“伯,我不敢了,你别打我!”秀怯生生的挪回来,她是真的害怕沙老大。
“丫头,把捞的鱼虾给带回家交给你大,再晒一会怕就要臭了。”沙老大跳上船,让秀在跳板上站着接网兜。
两人换手间,那只王八从网兜里也不知道哪里钻了出来,扑通一声掉进了河里,重获自由。沙老大气的眼睛喷血,指着秀就骂:“接网兜你都接不住,要你这赔钱货干什么?你就给我这里跪着,不许回家,啥时太阳落山,啥时你再滚回家。”
秀吓傻了,她也老实,就只得跪在跳板上,一会功夫,全身的汗竟然蒸发都晒干了。她看着伯在对岸接了三个人上船往岸这边撑过来了,秀感到一阵阵的的头晕眼花,就想着等伯把船撑过来,自己就开口求饶,正在这时,她耳边就只听得远方像是炸雷轰鸣,又像是万马奔腾,抬眼一看,一排巨浪遮天蔽日的一排山倒海之势压了过来,河中间的小船像被飓风扫落的树叶一般被滔天巨浪冲的上下颠覆,船上三个人大声呼喊着什么,秀也听不见,只能看到伯冲着自己慌乱的摆了几下手臂,旋即就连人带船消失在恶浪里。
像猛兽出笼一般的浪头紧接着就到了岸边,秀都来不及站起身来,就被卷进了水里,连呛了几口水,秀虽然自小熟识水性,到底是年纪小,又饿了一中午,晒了一下午,很快就体力不支,划不动水了,冥冥中,秀看到伯推着一块木板冲自己游了过来,秀感觉自己被什么撞了一下,她似乎听到伯的吼叫:“抓紧木板”……
沙文氏伺候完婆婆午饭躺下,自己也饿的前心贴后背了,自己对付着吃了两张馍,喝了一点剩的荞麦汤,歇了一会,回厨房把那口大米缸辗转挪到院子里,给缸晒晒底,看看缸底的口粮已经快见底了,沙文氏一阵犯愁,心里想着晚上能再做点啥给家里人吃,实在不行就去地里薅点萝卜缨子拌拌,再煮过荞面皮汤对付一晚,也许当家的能今天打到鱼虾,那么明天就去卖了换点米回来。
想到这,沙文氏纳闷秀去送饭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呢。听人说县城里的国军都跑了,小日本子又要来了,别是遇到什么麻烦了,沙文氏心里一阵发慌。忽然,只觉得脚下颤动,接着隐约听到闷雷样的嗡嗡声由远及近,震得耳膜发麻,慌忙开了大门,站在门口高坡往镇子西边一瞧,沙文氏给吓傻了,她眼瞅着青石板路的尽头,那浑浊的洪水就像长蛇一样嗖嗖前行就涌了过来。
镇上的人像炸窝了一样四处躲水,可洪水来势凶猛看着大水不停地上涨,大人孩子的哭喊声响成一片。好多人躲在梨树上,听到呼叫声想下水救人,可水实在太大了,只听见水中和树上的哭喊声一阵比一阵惨……大人抱着孩子爬上了房顶,很快房子呼隆一声塌到水里了;好多人爬到了树上,水又把树淹了。
沙文氏吓得两腿发抖,魂飞披散,饶是自己家在坡上,这会子再回屋里救婆婆已经是来不及了,就算是进屋里把婆婆架出来,两人也跑不掉了,都是个死。危急关头,沙文氏三魂回了两魂,七魄归了五魄,手脚并用滚回院子里,顺手抓过一个包袱,爬坐进了那口大米缸……。
二、杀日寇尤家忙避祸
千里之外的关外,哈市元宝镇,尤家老太正在自家院子搭的凉棚里带着二儿媳妇准备晚上的饭菜,今天是夏至,虽然尤家从山东老家闯关东来到关外落户已经快二十年了,却仍然保留着山东人的饮食习惯,今天是夏至节气,夏至当天,山东各地要吃凉面条,俗称过水面,尤家祖籍的山东微山湖地区把这天的面条称为“人伏面”。
尤老太正在和面,想着两个儿子都跟着当家的男人在地里忙活着,天一黑就会回来,一定饿的鬼哭狼嚎,今天过节,三儿子在镇子上药材行当学徒,晚上也会回来吃面,一家子难得聚齐,干脆再把地窖里的腊狍子腿给炖了,一大家子人都解解馋,正准备喊大媳妇去地窖里取菜,就看见二儿子火急火燎的从大门外冲了进来,“慌什么?让狼撵了?你爹和你大哥呢?” 尤家老二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娘,我哥一锄头把个小日本子给钉死了!” 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人全都吓傻了!再一看老二身后,灰头土脸的几个人回来了。
事情得往从前说起,尤家大儿子尤锡同在镇子上开了一家山东菜馆,开店的钱是大媳妇家的陪嫁,大媳妇名叫秦玉芬,秦家祖上是跟随老罕王打天下的亲随,后来做过总队,朝代更迭等到清末民初之时,秦家家道中落,民国十五年,秦玉芬十五岁,日子过不下去了,她跟母亲来到元宝镇投亲,半路上遇到两个流窜的胡子劫道,幸好被下地干活的尤家人撞上,尤家人赶跑了胡子,救下了秦玉芬母女俩。不料想秦母受到惊吓加之身患顽疾一病不起,在尤家养了没几日药石无效一命呜呼,临咽气前秦母已经说不出话来,费劲气力拉住女儿的手,眼睛死死望着尤家人。
尤家当家人尤老头明白秦母的意思,宽慰她说:“您就放心的去吧,玉芬要是愿意,就给我当儿媳,嫁给我家大小子,要是不愿意就给我当闺女,权当我又多了个女儿,我们不会亏待她!”听完尤老头的话,秦母落了两滴泪,无限留恋的闭上眼撒手人寰。
操持完秦母的丧事,秦玉芬的去留也就提上了日程,尤家二老找她谈话,问她如何打算。秦玉芬说自己一个孤女,无依无靠,既然尤家爹爹在自己母亲面前说过话,母亲也有交待,那么自己全凭尤家爹爹做主。那段时间玉芬细细观察过尤家大儿子,见他知书达理,又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加之尤家上下一团和气,嫁给尤老大真是不二的选择。就这样,替亡母守孝一年后,秦玉芬嫁给了尤家老大。
洞房之夜,秦玉芬拿出贴身包裹交给丈夫,尤老大打开包裹一看,内有金元宝两锭,银元宝三锭,外加一把小神风匕首,匕首上镶嵌有红蓝宝石各一颗,上面还有尤老大不认识的文字,秦玉芬告诉他这是满文,这把匕首是秦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老罕王打天下之时赏赐给亲随的,异常珍贵。玉芬说完自己家世,又将包裹扎好交给尤老大,说自己嫁到尤家,这些就是尤家的东西了,她思量着是不是拿着这点黄白之物做点营生,总好过一家人都靠在地里刨食。
尤老大深以为然,点点头说:“媳妇你的想法甚好,我家以前在山东是做饭馆生意的,后来日俄开战,日本兵打到山东地界,又加上连年旱灾,实在活不下去了,父母就带着我们闯了关东,历经九死一生好不容易在元宝镇扎下了根。如今你既然想着做点营生,不如我们开家山东菜馆,这样一来补贴家用,也好有进项。”
患难之中结下情谊的小夫妻俩结婚之后恩恩爱爱,相敬如宾,尤家一家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小夫妻俩把打算开个菜馆的想法一说,家里面也都同意,只是尤老大犯愁没有开店的本钱,小夫妻俩拿出一锭金元宝,说这就是本钱。大家都傻了眼,谁也不曾想到落难此地差点命丧胡子手里的孤女竟能拿出金元宝。
就这样,秦玉芬拿出一锭足金五两的金元宝换了八百枚现大洋,在镇子上开了家店面中等的山东菜馆。彼时闯关东多半都是山东人氏,从清中期到民国初年统共有两三代人,大都还保留着家乡的饮食习惯,所以吃过尤家山东菜,对于味道纯正、价钱公道的尤家山东菜馆赞不绝口,尤老大有祖传的手艺,煎炸烹烧样样拿得起,他爹尤老头身体还硬朗,每天上午还能帮厨,秦玉芬识文断字,能打会算,就负责站柜台收钱,再雇上几个伙计忙里忙外,店里的生意也是一天好过一天。靠着尤家菜馆的进项和田地里的收获,尤家的日子日渐富裕,成了元宝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又过了两年,老大媳妇添了个大胖小子,尤家老头说这孩子是汝字辈,就叫汝群吧,小名叫根生。
这样的好日子一直到“九一八”之前,打从鬼子侵占东三省以后,东北人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山东菜馆的生意也大受影响,尤老大和秦玉芬夫妻俩咬着牙苦苦支撑。
咱们再回到夏至这天中午,尤家老太太早早的吩咐老大夫妻俩今天要回家来吃饭,尤老大夫妻俩就把菜馆交给伙计看着,尤家当家的尤老头带着两个儿子在地里忙着,晌午时分,尤老太派大儿媳妇玉芬去地里送晌饭,男人们在田边树荫下乘着凉吃饭,大儿媳妇人实诚又勤快,让公爹和丈夫以及二叔歇一会,自己去高粱地里除草,大太阳底下,大儿媳妇在高粱地里越走越远,忽的听到前面高粱叶子棵下面有吭哧吭哧的喘气声,东北庄户女人胆子大,就用锄头挑开高粱秆子,定晴一看,是个男人正在拉屎,拉完了正在擦屁股。饶是玉芬胆大,看到这一幕也是臊得脸上一烫,转身要往回走,不料这男人提起裤子抬头看到大儿媳妇,嘴里喊着咿咿呀呀听不懂的话,往前一扑就伸手去拽女人的裤子。大儿媳妇吓得直叫:“救命啊,爹,老大救命啊!”
最先赶过来的就是老大,这时眼见媳妇已经被这个穿着黄狗皮的男人压在身下了,老大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头起,弯腰抓起媳妇掉在地上的锄头,站起身,锄把在手中一转,锄口朝下,对准男人的后脑勺就砸下去了,砸的那叫一个准,顿时砸了个脑浆迸裂,红白一片。
后面赶上来的尤老头和二小子吓得目瞪口呆,老大一脚把男人从媳妇身上踢开,扶起媳妇,缓了口气。这时大家猛然发现,老大一锄头砸死的这个人竟然是个穿着黄军装的日本军官,老大又在高粱地尽头发现了一匹枣红马,很明显,这是个日本人,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人就占据了东三省,老百姓遇到日本人都恨不得躲着走,谁曾想今天会在高粱地里撞见,推断这个日本军官是骑着马经过尤家高粱地,进来出恭的,没料想遇到儿媳妇后见色起意,谁想被天不怕地不怕的尤家老大一锄头就把他送回老家。
大媳妇吓得魂不附体,带着哭腔:“他爹,咋整啊?”尤老大唾了口唾沫:“去他娘的,我挖个坑,就地把这王八蛋给埋了,天不知地不知,老子也是为民除害!”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好想,大家七手八脚,挖了一个深坑,尤老大把日本人身上的军装军裤军靴给扒了,把这日本人剥光了,只穿了个裹裆布,就给踹进坑里就地埋了,尤老大从鬼子随身的包里搜出一个金属牌牌,上面刻着“許す城”几个字样,他给揣在兜里,另外还有一匹马,一把手枪、两个手榴弹、一个水壶,六块银元,也让尤老大全都裹在送饭的筐里留了下来。
当天晚上,一家人也没心思吃面条了,商量来商量去,就是一个字“逃”,打死了一个日本军官,剥光了人家衣裳,还带回来马、手枪、手榴弹,只不是迟早会败露。
三小子在镇上药铺当学徒有年头了,跟着掌柜的后面学,认得几个日本字,他告诉大哥,那个金属牌牌上面写着是允许出城,应该是出城的令牌。事不宜迟,老大要走,就得趁天一亮就出城,万一等到城里驻扎的日本部队发现有人失踪,肯定会大肆查找,如果真的搜查找上门来,一家子就都别想活了。可是如果全家一夜之间全部消失,更会引起怀疑,所以最后商量的结果就是老大带着媳妇和孩子远远逃走,回山东老家,走的越远越好,眼下别无他法,尤老大只得偷偷关了菜馆,连夜遣散了伙计们。
尤老大让三弟把从鬼子身上搜的东西藏好了,那匹马也连夜剪了鬃毛,下了马鞍和蹄铁,扔进灶洞里,再用红水染了马腿,混在自己家牲口栏里养着。
一家人都是彻夜未眠,天麻胡亮,尤老大和媳妇带着儿子和家人洒泪告别,五岁的儿子根生还以为去走亲戚家,高兴的很。
老大一家装的像是走亲戚的一家三口,有惊无险的出了城,迎面就是一队日本兵,行色冲冲,看起来就像是进城找人似的。
“他爹,我们往哪走呢?咱们还是回老家山东吧,那里还有老房子,听爹说过的”媳妇的话不无道路,可是去哪里,尤老大心里自有打算,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拉着媳妇和孩子跪在地上冲着家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回山东,这话说起来简单,真要是走起来,可是餐风露宿,还要过海,九死一生,儿子还小,受不了折腾,再说了,万一日本鬼子也赶去老家抓自己呢。算了,还是走陆路,就去中原腹地河南吧,以前都听说中原大地是富庶之地,和棒打狍子瓢舀鱼的东三省差不多,有力气就能活下去,先去闯闯,真要是混不下去了,再回山东也不迟。打定了主意,尤老大携儿带妻,踏上了逃亡之路。
正赶上兵荒马乱的,一家三口死里逃生,吃尽了苦头,花光了盘缠,终于来到河南境内,已经是三个月以后的事了。来到中原大地,才发现到处都是灾民,细打听才知道,原来是三个月前黄河改道,一泻千里,洪灾过处,淹死的人不计其数,饿殍满地。
尤老大一家三口跋山涉水来到豫东,没想到却遇到洪灾,没有地方落脚,身上的钱也花光了,住在难民棚里,连日露宿街头,饥寒交迫的,孩子发起了高烧,尤老大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了,眼瞅着孩子就要撑不下去了,药店也是没有钱不会救人,孩子他娘慌了神,只顾抱着娃的快哭晕了,埋怨当家的不应该来此地,应该回山东老家的,尤老大眼瞅着一家人就要撑不下去了,想到一家三口可能就要命丧此处,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棚子的一角,坐在米缸逃过一劫流落至此的沙文氏听到了动静,凑过来探了探孩子烧的通红的小脸,想着自己丈夫和闺女此刻也不知在何处,从当初逃命时随身带着的包袱口袋里掏出了早前挖来充饥的婆婆丁。她抓了一把婆婆丁递给尤老大媳妇玉芬说:“赶紧把这煮了水给孩子灌下去,兴许还有的救。”
没办法,死马当活马医吧,棚子里不缺破碗烂盆,有人拿来一个破瓦罐,尤老大在棚子外挖个泥坑灶,找了点净水,煮了一锅婆婆丁水,等温了温,给孩子灌了下去。
也是这孩子命大,一夜之后,烧也退了,也知道喊饿了。尤家两夫妻对沙文氏是千恩万谢,一番交谈,听沙文氏说了来龙去脉,自是唏嘘不已。
穷人家都快饿死绝了,有钱人家还在想着法子吃。城里有个王督军家里老母就快过八十大寿了,王督军准备大办寿席,提前开出菜单给老母过目,没成想老太太点名说就想吃一道山东名菜----卤味活凤凰,王督军的父亲死的早,老太太一手把他拉扯大,王督军甚是孝顺,为了讨母亲欢心,找遍了豫东也没有厨子会做,就在府前贴出告示,谁要是会做山东菜,就去府里试试,不光管饭,还有赏钱。
本地的人都饿的差不多了,稍微能有力气的也都逃命去了,哪还有人来揭榜,尤老大看到了告示,心头暗喜,原来那个“卤味活凤凰”是他爹的拿手菜,尤老大自小就跟着自己的爹和娘学会了一手鲁菜好厨艺,也听爹和娘说过那个卤味活凤凰其实就是用十几味中药材制成汤汁,喂给芦花大公鸡,等过了三七二十一天,就可以把这芦花鸡给炖了,之前在元宝镇开菜馆时,自己也做过几次这个菜,反响还可以。眼下既然走投无路,身无分文,不如试试,好歹能给一家找个容身之所,还能填饱肚子,不至于饿死街头,这就硬着头皮揭了榜。
尤老大一家和沙文氏挥泪作别,尤老大把从厨房讨来的几块锅巴送给了沙文氏,沙文氏谢过,把装着婆婆丁的口袋送给了尤家媳妇,自己继续上路顺着洪水冲下的方向寻找丈夫和女儿的下落,她哪里知道,丈夫沙老大早已经命丧黄泉,而此时,沙文氏发现自己竟然有喜了,一算时间,应该是一月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