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在键盘上敲下小小灰三个字后,我知道,我的气息和那神秘遥远的桃花寺又联上线了。没错,《青瞳》是桃花寺三部曲的第二部,它的前一部是《十二间》。而小小灰是虎尾山白云洞边的一只小老鼠,它的太公叫老灰。
很多年前的一篇散文里,我曾经写过童年的自己: 一只爱偷吃兰花根的小老鼠。那时的我,经常蹑手蹑脚地跑上老屋的木楼。也许是木板太老旧,一踩上去就吱吱发响。也许是小老鼠的心太过紧张,反正它的耳边老是有雷声滚过。在《青瞳》里,我们的鼠二哥阿强就有一双这样的耳朵。所以它老是像个预言师一样站在白云洞边,嘴里念念有词:雷声变了,雷声变了!
它听到的是时代的惊雷和内心的喧腾。
小小灰没有怪自己生错时代,却一直怪自己生错了时辰: 它本来是大哥,却阴差阳错成了小弟。尤其古怪的是,它有一双奇特的眼睛: 它的瞳仁是青色的。它的左眼单独睁开时,看到的是这个世界的美好,它的右眼睁开时,看到的全是这个世界的丑陋扪心自问,活在当下的我们,是不是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我们用善良的那面看待外面的遥远的世界,而把许多的恶意投掷于身边的最近的人。
所以善良的祖母说:谁家没有个小小灰呢!
那个时代最甜美的兰花根用草纸包着。这使我后来坚信,形式有时并不重要,而内容才是主要的。好的东西放在那里,都是那么的诱人!小老鼠偷兰花根的手法颇有谋略: 他拿起草纸包,从底下钻个洞,悄悄地抽出一根兰花根……
《青瞳》里的小老鼠们第一次吃到卤鸡爪,就和童年的我吃兰花根一样,舌头都鲜没了。
为什么那座山叫虎尾山而不是狼尾山?因为我家背后的山,就叫虎尾山。一切的想象都来自生活。没有生活的想象是虚空的,无根的。无根的想象不可想象。读者想来也不会答应。在我写《十二间》的那些年里,我每每苦闷着童年被困于老屋的日子。那些日子阴暗潮湿,有蚊虫、跳蚤和虱子相伴,还有我用袖子怎么也擦不干净的长长的鼻涕。
老灰家族的后代有五个,大哥、二哥、三妹、四哥、我。只有最细心的读者才会发现这里的问题。是的,这个问题可以说是老灰家族的第三个悬而未解的谜题。另外两个在书本里,相信最慧心的读者可以破解它。
那个一分钱能掰成三个半花的母亲,在晚年的时候告诉我,她有一只耳朵是听不见的。在她的可爱儿子上楼去偷吃兰花根的时候,她一定是用这只耳朵对着楼梯的。现在她已经去了天国两年,我愿她两耳灵清,能在夜晚听到她最宝贝的儿子在键盘上的打字声。
最后的结局往往是这样的,母亲经过仔细清点,发现该回的礼已经回完。她说:那包兰花根,小小灰,你去把它从楼上拿下来。
现在,我把这个底下有个破洞的草纸包端到了您的面前亲爱的读者,它里面全部的甜美都已经融在这三十万字里,我却无法用嘴向你说出,我只能借助于文字。我只能极其羞惭地把草纸包倒转过来,一如童年的我。
那草纸包下有个破洞,那是我永远不能用嘴说出的童年的秘密。而我偷偷在木楼上,像只老鼠一样大嚼着兰花根,那时飘荡在脑海里的所有想象,正透过草纸包上的洞,像小小灰的青瞳,看着你,也看着这个美好的人间!
世界无限精彩,人间永远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