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月1日凌晨,乔治“去世”了。
乔治是一只夏威夷金顶树蜗牛,随着这只小蜗牛一起消失的,还有夏威夷金顶树蜗牛这一物种。作为2019年的第一个灭绝者,乔治登上了美国乃至世界各地的头条新闻,它的死亡似乎让物种灭绝变得可关联、可定位、可叙述。
事实上,一个多世纪以来,夏威夷蜗牛一直在大规模消失,但它们似乎总是不能引起人们的注意。在我们周围,一个更安静的系统性灭绝过程正在无情地进行着。
物种灭绝不是一个瞬间,而是一个复杂且漫长的过程。本书将展示,夏威夷蜗牛的消失如何与全球化、殖民化、军事化、气候变化交织在一起;本书也将说明,物种灭绝是一个持续性的解构过程,各种关系、联结将在这一过程中被摧毁并重塑。
1.《末日松茸》作者罗安清、《看不见的森林》作者戴维·哈斯凯尔等环境人类学大家倾情推荐
2.和人类学家一起,踏上寻找夏威夷蜗牛的追踪之旅,揭秘一个不为人知的、更安静的系统性灭绝故事
3.一个蜗牛物种的消失对它们意味着什么?对我们又意味着什么?全球化、殖民化、军事化、气候变化……物种灭绝是一种持续性的解构,正在以无数种方式波及全世界
托姆·凡·多伦,悉尼大学环境人文学科教授兼悉尼环境研究所副所长。他是一位田野哲学家和作家,研究重点是物种灭绝和保护。
导言? 探寻者:寻找蜗牛之旅
第一章? 漫步者:涂满黏液的世界之旅
第二章? 漂移者:蜗牛的神秘时空之旅
第三章? 收集者:蜗牛壳与殖民地的不解之缘
第四章? 匿名者:分类学与物种灭绝之谜
第五章? 斗争者:团结一致的战斗之旅
第六章? 被俘者:失望中的希望之光
后记
致谢
注释
我们脚踏着泥土路,沿着夏威夷欧胡岛(O‘ahu)蜿蜒的岩石山脊前行。狭窄的小路两旁长满了各种迎风招展的植物,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姹紫嫣红的桃金娘花。如果我们在 100 年前,甚至在 50 年前走过这条路,这些树枝上还会有另一番色彩斑斓的景象,那就是树蜗牛“卡胡利”(kāhuli)。在这样的高地森林中,曾经到处都是色彩鲜艳的蜗牛,一棵树上可能就生活着数百只蜗牛。与我们大多数人更熟悉的食叶花园物种不同,这些蜗牛不会伤害它们的植物宿主。相反,它们的食物是树叶表面薄薄的一层真菌和其他微生物。当蜗牛夜间在树枝间穿梭时,它们会边走边吃掉这些食物。但是,这里再也找不到这些蜗牛了。我们走过的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曾经以这里为家的大多数物种。尽管如此,我们还是踏上了寻找蜗牛之旅。
我的向导是两位自然保护主义者, 戴夫· 西斯科(Dave Sischo)和库帕·阿希(Kupa‘a Hee)。更准确地说,是我跟随着他们进行这次例行旅行,前往怀阿奈山脉(Wai‘anae mountain range)中少数几个还能找到蜗牛的地方。事实上,这也是夏威夷群岛上为数不多可以发现大量蜗牛的地方之一。经过大约1个小时的步行,穿过蜿蜒崎岖、泥泞不堪的地带,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森林通向一片空地,在我们面前矗立着一道齐肩高的绿色金属栅栏:帕利克(Palikea)围栏区。
围栏环绕着的约1 600 平方米的植被地,是珍稀蜗牛的避难所。之所以称其为“围栏”(exclosure)而非“围墙”(enclosure),是因为它的主要功能不是把这里的蜗牛困在里面,而是把其他捕食者拒之门外。具体而言,建造围栏的目的是将许多跟随人类来到这些岛屿的蜗牛的天敌拒之门外,这些天敌包括大鼠、杰克逊变色龙,以及最可怕的玫瑰狼蜗牛(Euglandina rosea)——这是一种肉食性蜗牛,能以毁灭性的效率追踪和捕食当地物种。
这个围栏区是预防蜗牛灭绝计划[Snail Extinction Prevention Program(SEPP)]的重要组成部分,该计划是夏威夷州政府与由戴夫领导的美国鱼类和野生动物管理局之间的合作项目。目前在整个欧胡岛共有 9 个这样的围栏区,主要集中在怀阿奈山脉,还有2个围栏区正处于规划和建设阶段。此外,其他一些岛屿也在建立围栏区,其中2个围栏区已在拉纳伊岛(Lāna‘i)建成,1个在毛伊岛(Maui)建成(还有 2 个正在开发中)。许多围栏区是与美国陆军合作建造并管理的,这是美国陆军履行法律义务的一部分,以抵消军事行动对环境的持续影响。除了这些围栏区域,预防蜗牛灭绝计划还在实验室里圈养了一系列濒危蜗牛物种。所谓的“实验室”其实是一辆大型拖车,里面装有类似冰箱的“环境室”,可以说是蜗牛们的“生存方舟”。然而,可悲的现实是,即使有了这些不同的设施,预防蜗牛灭绝计划也只能保护一小部分夏威夷濒危蜗牛。随着时间的推移,将有越来越多的物种需要保护。
简单地说,夏威夷蜗牛所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交谈中,戴夫和他的同事描述了一场即将迅速发展的大规模危机。这些岛屿曾经是地球上蜗牛种类最丰富的地方之一,有成百上千种形状、颜色、大小各异的独特物种。然而,据说其中近三分之二的物种已经灭绝,且大部分是在过去100多年里灭绝的。同样令人担忧的是,在这些幸存下来的物种中,大多数都面临着同样的命运。戴夫估计,目前有多达 50 个物种濒临灭绝,除非在未来几年内发生重大变化,改善它们的处境,否则这些物种就会消失,或者只能在某个圈养空间中存活。
面对这场不断升级的危机,预防蜗牛灭绝计划团队正在进行戴夫所称的“疏散”(evacuation)工作,拼命寻找最后残存的蜗牛物种,并将它们带离危险地带。夏威夷主岛大部分地区地形崎岖,因此这项工作经常需要长途徒步,如果无法徒步,就需要通过直升机进入偏远地区。过去,保护主义者只从这些种群中取了少量蜗牛作为后备,其余则留在森林中。但在过去几年里,情况迅速恶化。戴夫解释道,在这段时间里,他目睹了大约 15 个以前很强大的种群完全消失,每个种群都有数百只蜗牛。有些是其品种中已知的最后一个野生种群,比如里拉小玛瑙螺(Achatinella lila),这种蜗牛的壳有黄色、绿色和最深的桃花心木棕色等多种颜色。因此,尽管最初并不情愿,但预防蜗牛灭绝计划团队现在会把他们能找到的每一只蜗牛都抓出来,小心翼翼地装进容器里,然后把它们带进实验室或围栏区。该团队表示:“我们这么做是想在为时已晚之前把它们从危险中解救出来。”
夏威夷群岛蜗牛种群数量减少的原因复杂多样。夏威夷蜗牛目前面临的最大威胁是天敌——变色龙、大鼠和肉食性蜗牛,而森林围栏区就是为了保护它们免受这些天敌的威胁。正如戴夫向
我解释的那样,玫瑰狼蜗牛是许多当地蜗牛物种目前面临的最大威胁:“它们是最可怕的天敌,不幸的是,玫瑰狼蜗牛已经进入了最高等级的森林保护区,而那里是这些蜗牛最后的庇护所。玫瑰狼蜗牛正在吞噬一切。”
这些影响是在长时间的蜗牛灭绝史之后出现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岛上森林的大面积消失。在某种程度上,这一过程始于大约 1 000 年前波利尼西亚人(Polynesian)的到来。他们砍伐森林,为种植芋头、红薯和其他农业植物腾出空间,以维持人类的生活。与此同时,他们带来的大鼠——种子和果实的贪婪消费者——被认为是显著改变岛屿森林生态环境的“罪魁祸首”。
18 世纪末,欧洲探险家到来后,这些影响急剧扩大。他们引入的奶牛和山羊等动物遍布整个岛屿,严重破坏了林下植被。从19世纪中叶开始,欧洲人和此时已永久定居的美国人推动了大规模的土地改造进程。在这一过程中,大片森林被砍伐,为牧场和种植园腾出空地;从 20 世纪开始,又为旅游、城市和军事发展开辟了道路。
本书中的大部分故事都发生在欧胡岛,那里的情况尤其糟糕。正如生物学家萨姆·奥胡·贡(Sam ‘Ohu Gon)和卡维卡·温特(Kawika Winter)所总结的那样:“欧胡岛 85% 的原生土地已经完全消失,只在岛上最高的山峰上留下了少量残余。这些土地曾经是多种生态系统和独特物种的家园。”
西方人的到来也拉开了采集蜗牛壳热潮的序幕。从 19 世纪 20 年代开始,人们以惊人的规模收集蜗牛壳,并在 19 世纪后半叶达到了真正的狂热。数以百万计的活蜗牛被私人收藏为标本,
其中许多标本的数量远远超过了 10 000 枚。来自夏威夷境外的采集兴趣进一步推动了这一收藏热潮,因为世界各地的博物馆和博物学家都想获得自己的标本。
如今,气候变化的影响又使这一困难局面雪上加霜,整个群岛的降雨和气温模式都发生了变化,而人们对这些变化还不甚了解。然而,模拟结果表明,我们可以预期天气将普遍变得更加炎
1014-51014-51014-51014-51014-51014-51014-5热和干燥,这对依赖水分的蜗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在帕利克围栏区内,蜗牛们看起来过得很好。一小群白色和棕色相间的鼬鼠小玛瑙螺(Achatinella mustelina)聚集在树干和树枝上,其他稀有的地栖蜗牛正在腐烂的树叶中穿行,比如美丽的血红薄板蜗牛,其红橙色的外壳上有一系列独特的闪电般的条纹,从壳的顶端一直延伸到孔口。围栏内脆弱的“生命气泡”是经过精心打造和照料的,这儿现在是4个极度濒危的蜗牛物种的家园。但在围栏外,情况却在继续恶化。这些物种中的许多根本不可能恢复或复原,至少目前是这样。戴夫解释道:“在未来十年里,我们这个项目的作用只是防止物种灭绝……我们就像在救生艇上站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