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女生邢露,一个没落贵族的后代,只能像一个普通女孩一样飘泊。
情动、邂逅、初恋、失恋,邢露有着任何女生成长的苦恼、辛酸、快乐与伤感,但在那间温馨而普通的咖啡店里,结识穷困潦倒的年轻画家徐承勋,改变了她的一切,也让她生命的激情重燃熊熊火焰,一段甜美而浪漫的爱情之旅在脚下徐徐延伸。
然而这段如痴如醉的爱情却隐藏着惊天秘密:天才画家徐承勋究竟来自哪里?他为何乐观而执著地拥抱贫穷?邢露与他的相识究竟是无意邂逅,还是精心安排?她最后为何会令人心碎地客死他乡?
最决绝的爱,最决绝的张小娴
这样一段比痛更痛的爱情,为何被无数人放在枕边一读再读?
为何从众多张小娴经典作品中被选中第一个搬上大银幕?
从未见她用这样的方式讲述:
这一次,
是玫瑰似血般绽放,却布满黑铁荆棘,
是无法抑制的爱和嫉妒冲破胸膛,喷薄而出,
是自己同自己争斗搏杀如潮汐暗涌,
是水族箱里濒死的鱼,无处可逃的斑驳瑰丽。
这是一段比痛更痛的爱情,
一场从未有机会被铺陈在阳光下的告白——
她说,
原谅我不曾为爱燃烧
愿飞越世界尽头的残酷泥沼,
即使世情如岐路难书不能一起悲欢终老,
也要将你紧紧拥抱。
张小娴:全世界华人的爱情知己。
她以小说描绘爱情的灼热与冷却,以散文倾诉恋人的微笑与泪水,至今已出版超过四十本小说和散文集。
她对人性的洞察,使她开创了一种既温柔又犀利的爱情文学。每一字句都打到心坎,让数以千万的读者得到疗愈,而我们也能从她的作品中豁然明白,爱情的得失从来就不重要,当你舍弃一些,也许得到更多,只要曾深深爱过,你的人生将愈加完整。
第一章 邂逅
第二章 破碎的梦想
第三章 幻灭
1
当我们坐在课室里准备上第一节课时,班主任带着一个新生和一个扛着大桌子的校工进来了。正在聊天的人马上安静下来。学生全都站起身朝老师行礼。
老师做了个手势要大家坐下来。
新生站在老师身后,那张精致无瑕的鹅蛋脸上带着些许羞涩的神情。她的年纪跟我们相若,约莫十一岁,蓄着一头清汤挂面的浅栗色直发,额上有个美人尖,一绺发丝轻轻拂在略微苍白的脸颊上,一双乌亮亮的大眼睛黑波如水,好奇地望着班上的女生。女生们也都好奇地盯着她看。她身材修长,身上那袭小圆翻领浅蓝色校服裙熨得服服帖帖,短袖下面露出来的两条瘦长膀子粉雕玉琢似的,刚刚开始发育的乳房微微地胀起来,脚上穿着雪白色的短袜和一双簇新的黑色丁带皮鞋。
老师示意她坐到后排我的旁边。
她乖乖走过来入座,把手上拎着的那个粉红色布书包塞到桌子底下。
“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告诉大家你的名字。”老师说。
新生这时有点窘地站起来,甜美的声音清脆地说出一个名字:“邢露,露水的露。”
“坐下来吧!”老师说。
老师打开英文课本,开始读着书里的一篇范文。邢露从桌子底下拿出她的书,翻到老师正在读的那一页。这时,她转过脸来投给我一个微笑,那微笑,仿佛是羞怯地对我伸出了友谊之手。
我们之间只隔着几英寸的距离,我发现她的眼睛更黑更亮了,大得有如一汪深潭,仿佛可以看进去似的。我咧咧嘴回她一个微笑。这时,我看到她细滑的颈背上不小心留下了一抹雪白的爽身粉,心想也许是她今天早上出门时太匆忙了。
过了一会儿,我悄悄在一张纸条上写下我的名字传过去。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那张纸条,长而浓密的睫毛眨动时像蝴蝶颤动的翅膀,在她完美的颧骨上落下了两行睫影。
邢露来的这一天,新学年已经开始了将近三个礼拜,我猜想她必然是凭关系才可以这时候来插班,说不定她是某个校董的朋友的女儿。
我们这所学校是出了名的贵族女中,上学和放学的时候,学校大门口都挤满了来接送的名贵房车,有些女生戴着的手表就是老师一个月的薪水也买不到。每次学校募捐的时候,她们也是出手最阔绰的。
我父亲开的是一辆白色的名贵房车,只是,他每天接送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校长。父亲当校长的司机许多年了,我是凭这个关系才可以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插班的。虽然成绩不怎么样,这一年还是可以顺利升上初中一年级。
学校里像我这样的穷家女为数也不少。但是,穷女生跟有钱的女生气质就是不一样,很容易就可以分别出谁是大家闺秀,谁是工人的孩子。
当我第一眼看到邢露的时候,不期然联想到她是一个富翁的女儿,母亲肯定是一位绝色美人。她是个被父母宠爱着娇纵着的千金小姐,住在一座古堡似的大屋里,度假的地点是欧洲各国。
那并不光光因为她长得美。她身上有一股不一样的气质。即使是学校里最富有、论美貌也不会输给她的几个女生,都没有她那股公主般的气质。
我总觉得邢露不属于这里,她该属于一个比这里更高贵的地方。直到许多年后,我这种看法还是没改变,就是不管邢露在什么地方,她都不属于那儿,而是某个更高贵的舞台。
邢露很安静。她永远都是像第一天来的时候那么干净整洁。她上课留心,读书用功,人又聪明,成绩一直保持在中等以上,从来不参加要付费的课外活动,仿佛她来这里只是一心要把书念好。
也许因为太安静了,大家对她的好奇心很快就消失了。班上那几个原本很妒忌她美貌的女生,也都不再盯紧她。
我和邢露变得熟络是大半年以后的事。一个冬日的午后,上数学课时,我们全都有点昏昏欲睡,我发觉邢露在桌子底下偷偷读着一本厚厚的爱情小说。
我很高兴知道,邢露原来也有“不乖”的时候。我也早就注意到,除了刚改版的课本,她用的是新书之外,其他的课本,她用的都是旧书。邢露并没有司机来接送,她上学放学都是走路的。我无意中看到她填给老师的资料,她住在界限街。
然而,我对邢露的看法并没有因此而改变,反倒觉得跟她接近了些。我甚至私底下替她辩护,认为她是某个富商跟漂亮情妇生下来的私生女,那个男人没有好好照顾她们母女俩。
邢露和我两个都爱听英文歌,会交换心爱的唱片。不过,我们最喜欢的还是下课后一块儿去逛百货公司和服饰店,只看不买,望着橱窗里那些我们买不起的漂亮衣裳同声叹息。邢露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我只知道她母亲管她很严。每次当我们逛街逛晚了,邢露都得打电话回家。
那天,我们逛完街,想去看电影。我头一次听到她打电话回去跟她母亲说话。
“你跟你妈妈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
邢露回答:“是上海话。”
我问她:“你是上海人?”
“嗯。”
“刚刚那句上海话是什么意思?”
邢露那一汪深眸眨也不眨,若无其事地说:“我告诉她,我跟同学在图书馆里温习,要晚一点回去。”
那几年的日子,我自认为是邢露最好的朋友。我简直有点崇拜她。在她身边,我觉得我仿佛也沾了光似的。邢露是不是也把我当作好朋友,我倒是没有去细想。她就像一位训练有素的淑女,很少会表现出热情来。除了必要时向她母亲撒谎之外,她是挺乖的。
然而,后来发生的那件事,对她打击很大。她绝口不再提,我也不敢问。
几个月后,会考放榜,成绩单发下来,邢露考得很糟,那对她是双重打击。她成绩一向都那么好,我不知道她怎样面对她母亲。
我的成绩不比邢露好,可我并不失望。我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材料,巴不得可以不用再读书,早点出去工作,家里也没给我压力。
邢露也许是没法面对别人的目光吧。那阵子,她刻意避开我。我找了她很多遍,她都不接我的电话,后来更搬了家,连电话号码也改了。
从那以后,我和邢露失去了联络。每次坐车经过界限街那一排旧楼时,我总会不经意地想起她,想念那双如水的深眸。
邢露和我,直到差不多两年后才重逢。那天是一九八一年的秋天。
眼前的邢露出落得更漂亮了。她那头浅栗色的直发烫成了波浪形,身上穿着一袭黑色西装上衣和同色的直筒半截裙,脚上一双黑亮亮的高跟鞋,露出修长的小腿。
那是我们店里的制服。
要是当时我们比如今再老一些,我们也许会觉得生活真是个嘲讽。邢露和我读书时最爱逛服饰店,鼻子贴到橱窗上对着那些高级成衣惊叹。几年后,我们两个却都在中环一家名店当店员,天天望着摸着那些我们永远也买不起的昂贵衣裳,眼巴巴地看着它们穿在那些比不上我们漂亮却比我们老的女人身上。
邢露比我早一年进那家店。我们相遇的那天,是她首先认出我的。
“明真,你头发长了许多啊。”她朝我咧嘴笑笑,那双大眼睛比我从前认识的邢露多了一分忧郁。
就像她第一天来到学校课室那样,站在我面前的邢露,似乎并不属于这里。她该属于一个更高贵的地方,而不是待在这样的店里,每天服务那些气质远不如她的客人。
不管怎样,我们两个从此又聚首了。我看得出来,她很高兴再见到我。对于过去两年间发生的事,她却一句也没提起,仿佛那两年的日子丝毫不值得怀念。我猜想她大概过得很苦。
那时候,我正想离家自住,一尝不受管束的独立生活。我不停游说邢露跟我一块儿搬出来,却也没抱很大的希望。我知道她母亲向来管她很严。然而,我没想到,她考虑了几天就答应了。
邢露和我去看了一些房子,最后决定租下来的一间公寓在浣纱街,是一幢四层高的唐楼。我们住的是三楼,虽然地方很小,可是,却有两个房间和一个小小的客饭厅,墙壁还是刚刚漆过的。
邢露是个无可挑剔的室友。她有本事不怎么花钱却能把房子布置得很有品位。她买来一盏平凡的桌灯,用胶水在奶白色的灯罩上缀上一颗颗彩色水晶珠,那盏桌灯马上摇身一变成为高价品。
她会做菜,而且总是把菜做得很优雅。她从家里带来了几个骨瓷盘子,罐头也是盛在这些盘子里吃的。
邢露和我那几件拿得出来见人的衣服,是店里大减价时用很便宜的员工折扣价买的。邢露很会挑东西。虽然只有几袭衣裳和几双鞋子,但她总是能穿得很有时尚感,把昂贵和便宜的东西配搭得很体面。店里许多客人都知道她会挑衣服,态度又好,不会游说客人买不需要的东西,所以常常指定找她。
我们这些在名店里上班的女孩,只要有点姿色的,都幻想钓个金龟婿。大家一致认为邢露是我们之中最有条件钓到金龟婿的,可我们每次叽叽喳喳地讨论这些事情的时候,邢露都显得没兴趣。
那些日子,我交过几个男朋友,却从来没见过邢露身边出现男孩子。她工作卖力,省吃俭用,看得出手头有点拮据。我没问她是不是缺钱。虽然我们同住一室,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很少提起家里的事。
约莫又过了半年,邢露和我偷偷到一家高级珠宝店应征。邢露被录取了。她会说日语和国语,我两样都不行。幸好,珠宝店就在中环,我们有时候还是可以一块儿吃个午饭。
日子一直过得平平静静。一九八三年那个寒冷的冬日早上,我哆嗦着走下床上洗手间,看到邢露已经换好衣服,正要开门出去。
我许多天没见过她了。那几天都有朋友为我庆祝生日,玩得很晚。我回家时,邢露已经睡着了。
“你没在珠宝店上班了吗?我前天下班经过那儿,走进去找你,他们说你辞职了。”我说。
她那双大眼睛瞥了瞥我,说:“哦……是的。”
“好端端的干吗辞职?不是说下个月就升职的吗?是不是做得不开心?”
邢露说:“没什么,只是想试试别的工作。”
我问她:“已经找到了新工作吗?”
邢露点了点头。
我又问:“是什么工作?”
邢露回答道:“咖啡店。”
我很惊讶,想开口问她为什么。邢露匆匆看了看手表,说:“我要迟到了。今天晚上回来再谈好吗?”
临走前,她说:“天气这么冷,今天在家里吃火锅吧!我还没为你庆祝生日呢!下班后我去买菜。”
“我去买吧。”我说,“今天我放假。”
“那好,晚上见。”
“晚上见。”
她出去了,我仍然感到难以置信。卖咖啡的薪水,不可能跟珠宝店相比,而且,她手头一直有点拮据。现在辞职,不是连年终奖金都不要了吗?她是不是疯了?何况,她根本不喝咖啡。
等她走了之后,我蹑手蹑脚地推开她的房门,探头进去看看,发现她床边放着一摞跟咖啡有关的书,看来她真的决心改行卖咖啡了。
那天晚上,邢露下班时,带着一身咖啡的香味回来。我们点燃起蜡烛,围在炉边吃火锅。她买了一瓶玫瑰香槟。
“你疯了呀!这瓶酒很贵的呀!”我叫道。
“不,这是为你庆祝生日的。”邢露举起酒杯,啜了一口冒着粉红泡沫的酒,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喝酒,除了玫瑰香槟。”
说完,她静静地喝着酒。那的确是我头一回看到她喝酒。后来,那瓶酒喝光了。邢露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到厨房去喝水。我听到她不小心摔破了玻璃杯的声音。
我连忙走进去问她:“你怎么了?”
邢露笑着把滴血的手指头放到唇边,皱了皱眉说:“血为什么不是酒做的?那便不会腥了!”
邢露和我虽然都是二十二岁,但是,不管从哪方面看,她都比我成熟。我从来没停止过仰慕我这位朋友。直到许多年后,我还是常常想起第一次在课室里见到她的情景——她在我身边入座时,颈背上那一抹没有晕开的雪白的爽身粉,依然历历如绘。
后来有一次,她告诉我:“是蜜丝佛陀的茉莉花味爽身粉!我把零用钱省下来买的。”
那股记忆中的幽香仍然偶尔会飘过我的鼻尖,仿佛提醒我,她是个误堕凡尘的天使,原本属于一个更高贵的地方。
我并未征得邢露的同意说出我所知道的她的故事,但是,我在这里所说的全都是真话,我相信我这位朋友不会责怪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