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十字军东征失利后,美貌倾城的法国王后——阿基坦的埃莉诺陪同路易国王返回法兰西之后,邂逅诺曼底公爵杰弗里并与其有染,而后者最初有着隐秘的动机:时值法兰西、诺曼底和英格兰之间争斗正酣,杰弗里希望埃莉诺成为自己在法兰西宫廷的间谍,帮助其儿子亨利成为英格兰之王。岂料双方却深陷情网,不能自拔。此时亨利也疯狂地爱上埃莉诺身边的拜占庭侍女,一个不可能成为未来王后的人……他们将面临怎样的命运?历史将如何重现?
以英格兰中世纪*伟大的金雀花王朝为依托,故事背景迷人作者对暴力、情感、权利与政治的描写再现历史却又不囿于历史作者布兰奇达普吉在澳大利亚获奖无数,享誉文坛本书以这些复杂的人物关系和阴谋作为故事的基调,还原了一个以遍地开花的吟游诗人文化、神秘主义和勾心斗角的权利相争为主要特征的中世纪。
布朗什德阿尔布吉(Blanche d'Alpuget,1944年—)
澳大利亚著名作家、传记作家、散文家。她获奖无数,包括1987年首届澳大利亚英联邦文学奖,出版书籍有:《理查德卡比爵士的传记》(1977);《黑暗中的猴子》(1980),该书赢得笔会银禧奖;《乌龟海滩》(1981),赢得年度时代小说奖和南部澳大利亚市长奖;《罗伯特J霍克》(1982),该传记赢得新南威尔士州州长最高奖;《耶路撒冷的冬天》(1986);《白眼》(1993)。她曾两次荣获年度最佳盲文图书奖,其小说《乌龟海滩》在1992年被拍成电影,由格列塔斯卡奇和杰克汤普森主演。她所有的小说都已经被翻译成他国文字。
在鲁昂的公爵府里,1149年的圣诞节过得很沉闷。“从没听说杰弗瑞会不带着他的家眷到这里来,来和我们一起庆祝。”玛蒂尔达怒气冲冲。
“爸爸为了我们的事业忙得焦头烂额。”亨利替他父亲开脱道。“昨天他还用鸽子送来了信。”
“拿来我看。”
“用密码写的。读完我就烧了。”
“撒谎!”
“母亲,我没撒谎。爸爸冒着生命危险在……”
他母亲气哼哼地离开了大厅。
亨利知道自己的脸色火辣辣的,羞愤交加。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公爵的来信。他所知道的,父亲已经死了。六个星期前,公爵就走了,他要亲自在路易的宫廷里安插耳目,为诺曼底提供可靠的情报。他们已经在路易宫廷里有眼线,不过层次不高,都是些烧饭的和养马的,只能得到一些鸡毛蒜皮的情报。既然路易国王已经从十字军东征中班师回朝,他们就需要密切注意路易国王是否会攻打诺曼底。种种迹象表明,法兰西的苏格与大总管有意听从篡位者斯蒂芬及其王储的唆使。英格兰那些仍然恪守自己曾经对不列颠狮王亨利一世的誓言、发誓效忠于玛蒂尔达的人,也不断地给安茹人送来消息,提醒他们说,随着亨利的长大成人,斯蒂芬和尤斯塔斯越来越坐立不安。内战一触即发。尽管玛蒂尔达已经不再对自己称王抱什么希望,但斯蒂芬清楚,王位有可能从自己身上溜进亨利怀里,因为许多王公贵族并不喜欢尤斯塔斯。而且,不列颠狮王的外孙还与苏格兰国王大卫结成了同盟。他已经击退了苏格兰人的一次进攻,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果诺曼底和苏格兰联手进攻,那对于他来说可能是灾难性的。因此,他天天都纠缠着法兰西。
“让我来处理。”杰弗瑞出发去迎接东征撤回的败军时就说过。他的笑容,亨利记得,是狡黠的。父亲已经为此事去过两次了。第一次去了回来后,脸上容光焕发,他说:“我已经有目标了,我希望下次再去就可以大功告成。”
亨利当时上下打量了父亲一番,说道:“你的目标男的还是女的?”
“一个男子汉。”杰弗瑞急促地说。
现在,圣诞之夜已经过去大半了,却仍然没有诺曼底公爵的任何消息。亨利来到马厩。忧心忡忡的时候,和马待上一会可以得到缓解。马夫为他套上马鞍,他骑马从公爵府来到城郊的一所房屋。吉洛姆和他的妈妈伊莎贝拉,住在这里,同住的还有他的五个姊妹。还没看见屋里的灯光,就已经远远地听见了吉洛姆的歌声。寒风嗖嗖,却无雪花飘飞。
见面后,免不了拥抱寒暄,然后亨利对吉洛姆说:“兄弟,能否出去看看我的马?”
“发生什么事了?”火把光中,亨利能看到吉洛姆眉头紧锁。
“爸爸不见了。”
他们盯着脚底沉默了一会,亨利走上前扑在吉洛姆的怀里哭了。
在巴黎,人们奔走相告,说大家翘首企盼的皇家游行将在圣诞夜举行。所以,天刚麻麻亮,街道两边就早早地排起了长队。天气又冷又湿,但阳光灿烂。街上的泥土已干,感觉春天来临了。苏格在街道的各个角落里都摆放了酒桶,并提供酒碗供大家饮用。市民也很配合,载歌载舞,好像庆祝胜利似的。埃莉诺身穿一袭猩红色的鹅绒长裙,骑着一匹绿色披挂的母马。马头上挂着个十字架。马的绿色披挂是齐娜建议这么打扮的,目的是为了与埃莉诺的服装相配。
围观的人都对埃莉诺骑的母马颇感兴趣:长长的黑马蹄,无与伦比的漂亮马头,细尖的马耳朵。阿拉伯马在巴黎是个稀罕物。阿拉伯马也没见过巴黎的这种阵势。
人群中有人尖声叫道:“您从哪儿弄来的这匹马?”
她站在马镫上高声答道:“拜占庭皇帝送给我的。”
如此近地看到埃莉诺,妇女们都陶醉了。她粉面桃花,发饰时尚可爱,绯红色下摆垂至下巴,与她那蓝眼睛和红嘴唇相得益彰。还有她佩戴的红宝石项链、她的服饰……
王后张开双臂,似乎要拥抱所有的人——男人,女人,酒鬼,妓女,麻风病患者,邋遢的小孩。人群欢呼着蜂拥而上,王后则垂下双臂,让坐骑两侧的人尽情亲吻。
“别胡闹!”路易说。“你会得麻风病的。”
“你还吻了麻风病患者呢!”王后抗议道。
“那是我职责所在。”他反击道。
“君主碰一碰就能治愈麻风病,这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你本该继续做僧侣。”
而杰弗瑞呢,他可以为王!
“埃莉诺!埃莉诺!我们爱戴您。愿上帝和圣丹尼斯保佑我们的埃莉诺!”
“保佑她生个儿子!”有人高喊道。
她扭头喜洋洋地看着路易,抬手到嘴唇,也高声喊道:“保佑我们俩!”
“你知道我们不喜欢这种场面。”他含糊其辞地说道。不过,他还是举起拳头向人群得意地挥了挥手,脸上挂满笑容。
回国后,她每周都陪他睡四个晚上。这可是破天荒的事:自打新婚之夜,她从未与他如此地如胶似漆。
游行结束后,在大厅举行了一千多人参加的盛大宴会。法兰西大多数王公贵族都来了,再加上各国公使,还有密探和无数的随从。仆人和侍从跑来奔去,不停地为宾客们提供各种饮料和食品。埃莉诺和路易并肩坐在一起,共用一个金色的餐盘,时不时地头靠头说点悄悄话,说完还哈哈大笑。夜渐渐黑了,火把点燃起来,王后请求路易容许她告退。“我已经筋疲力尽了。”她说。
“要我陪你吗?”他问。
“不用,不用。卫兵送我回去就可以了。你还得留在这里陪大家。”
“你那腓尼基女仆在哪?”
“我下午让她睡觉了。今天早上三点她就起床了,替我准备服饰。”
大厅里的人都起身恭送王后。
从大厅出来经过一段石头砌成的楼道就来到王后的寝宫。楼道最高处左右分开,各有几级台阶,左边的台阶通向王后的卧房,右边则通向国王的。王后卧房有两道门。一道是主门,橡树制成的双翼门,上面雕着百合花。另外一道门很窄,一次只能让过一个人,很不起眼。这道门通向她的密室。密室与卧房同样宽,只是长度短一点。在密室里,她可以读书写信。齐娜就睡在这里。和卧房一样,密室里也有很深的壁炉和烟囱。正对着卧房的墙上有一道很小的门,通往王后的洗手间。如果不是在宫殿里,这只不过是墙上的一个小洞。在宫殿里则是一个可以蹲的坑。埃莉诺在坑边安置了一个宽大的座位,在座位上蒙了一块丝绒布,以便她蹲坑的时候搁放裙摆,免得衣裙拖在地上。厕所里还有一把大壶水几块肥皂和一块软布。这里冬天寒冷,夏天蚊子很多,所以小门一直关着。
齐娜第一次看见这个厕所的时候,惊讶得不得了。即使在土耳其的安条克,活水也是被引到房屋里。而比起拜占庭的豪华来说,这里的宫殿似乎只能算是个大的军事城堡。“我可怜的王后!”齐娜惊叫道。既没有水蒸气房也没有洗澡池。埃莉诺只能在卧房里用澡盆洗澡。仆人从院子里用水桶运水来,再从窗户里递进来倒进盆里。“太丢脸了,不是吗?”王后回应道。“在阿基坦,我从没必要这样生活。”
密室装修简陋,里面却有机关。因为,在写字台下面放了块花毯,花毯下面是块活动地板。法兰克王国时期,墨洛温王朝(486-751)的国王们都将这个地方作为城堡。几个世纪来,都是由法兰西的总管亲自告诉新登基的国王以及他的妻子(如果这个妻子是正式王后而不只是配偶的话)如何使用这块地板。将写字台和花毯移开,地板门就可以用门上的小铁环拉开。不过得用点力气。如果力气不够大,那就得借助密室墙上挂的钩子。钩子挂在一个链条上,钩子的另外一端是个像秤砣一样的东西。每个王后都会叫侍女在链子上挂上些不宜折叠的小布件。钩子、链条和像秤砣的物件藏在五颜六色的丝绒、丝绸和毛皮物件下面,很难被人发现。
地板门的反面雕刻得很精细,下面马厩里的人即使在大白天也很难发现其中的奥秘。
一旦地板门打开,要下去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也就像登上马鞍一样,只需把脚伸进去踩到马厩里的某根橡树支柱上就可以了。马厩里的支柱数以百计,每根支柱都经过精心雕刻,而且柱子上都刻有凹槽,每个凹槽都足够脚尖踩在上面。柱子上还雕刻着水果和鲜花,其实这都是伪装了的抓手而已。如果情形太紧急,来不及跳上马逃离宫殿,还有第二道地板门可用。这第二道地板门隐藏于马厩地面。这道地板门下也有根支柱,引向阴湿的地道。埃莉诺和路易都不曾爬进地道,不过总管给他们看过入口,而且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带他们去过地道的出口,在岛的另一端的一口井里。据说,几百年前,有个杀人犯逃到井里,穿过地道,爬上马厩,又从马厩进入国王的寝宫。大家都明白,这个杀人犯不可能独立完成者这一系列的事情,因为地板门只能从上面打开。
王后卧房内的壁炉烧得很旺。王后砌了一个大理石壁炉,壁炉上面弄了个凹槽放水,壁炉的火会把这个水烧得很烫,王后可以用这个水洗手。宫廷卫士在王后进来前就在里面随意地查看了一下,王后进来后,卫士就躬身退出。王后用铁棍栓上双合门,甩掉鞋子,仰面躺倒在床上。过了一会,她又起身拉上窗帘,再次和衣躺下,眼望着炉火和蜡烛光投射在天花板上影影绰绰的阴影。她从不在床上支华盖,因为她喜欢新鲜的空气。无论天气多么寒冷,她都要让一闪窗户留条小缝。
门外,卫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埃莉诺长嘘了一口气,伸出手,用手指摩挲着黑乎乎的床。她知道,他就在那里。她能闻到他嘴里的芳草味和他裸露身体的麝香味。她那滚烫的手指刚一碰到他的胳膊,他一把抱住她。
宴会结束后,他们听见成百上千的宾客骑马离去。整座宫殿都陷入沉睡之中。这时,杰弗瑞从天鹅羽绒床垫下取出他早先藏在那里的匕首,动作很轻,她根本没注意到。他背朝她穿好衣服,把武器藏在夹袄里,然后穿过小门溜进密室,齐娜已经等候在那里。埃莉诺赤身躺在床上,床幔也不拉上,只见地上到处扔着她的衣服。“万一我怀了孩子……”她说。
“路易的。”杰弗瑞答道。
齐娜走进卧房,收拾好王后扔在地上的衣服,借着昏暗的光亮仔细检查了一下房间,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遗留物。
圣诞朝会期间,宫殿大厦住满了人。国王下令,皇家庄园必须为六口人以上的巴黎家庭捐献一只鸡或者鸭,让所有人都能庆祝圣诞。羽毛在寒风中飞舞,家禽内脏漂浮在塞纳河上,臭哄哄的。不过,这是一个欢乐的圣诞节,幸福的圣诞节,欣欣向荣的圣诞节。因为,苏格治理有方,国库充盈,无人挨饿。
杰弗瑞又在埃莉诺那支有帐幔的床上焦急等候,埃莉诺却一直到子夜弥撒做完后才投进他的怀里。
香气扑鼻的蜜蜡已经灭了。“快天亮了。”他说。她望着他穿好外套和靴子,又把带帽子的斗篷披上。
“我无时不刻都想要你。”她说。“我本不想这样,可我忍不住不停地想你。我想逃离这个囚禁我樊笼。”
他大步走到床边,亲吻着她的嘴。“夫人,我愿用我的生命换你彻夜在我怀里,就算一次,此生足矣!你已逃离樊笼。你应该在心中歌唱,像我一样。其实,我也无时不刻地爱你爱得发疯。”他说。她看见,他那英俊机智的脸盘清朗如洗,就像他给她披风那天一样。
他再次亲吻了她,吻得她心都碎了,浑身酥软,眼泪喷涌而出。“我将在耶稣基督显灵节再来。”
走到密室门边,他又停下脚步,返回她的床边。“自打我们第一次交谈,我就身陷情网。自那以后,我一直心潮激荡,不复平静,心乱意迷。”
齐娜打开地板门,他溜进马厩轻声叫道:“哈姆林,我来了。”
杰弗瑞的仆人哈姆林早就熟悉王后的马了。公爵一和他汇合,他们就直奔马厩的另一处,纵身跃上各自的马。圣诞节期间,人来人往,根本不会引起卫士的注意。杰弗瑞已经连续五个晚上在宫廷里与埃莉诺缠绵。她的计策是邀请路易下午与她睡觉,然后在傍晚的时候找个借口离开路易。这个季节,天黑得早,晚上的时间很长。她总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国王说:“陛下,我已经筋疲力尽了。”侍寝的仆人都在嚼舌头,说国王与王后自打东征归来就致力于为法兰西制造后代。有人说,那个外来的侍女也参与了。因为,她从拜占庭带来了秘方,有助于她的主人怀上孩子。
“哈姆林。”杰弗瑞又轻声喊道。他估计自己的仆人已经熟睡了。那匹灰色的阿拉伯母马醒过来,用鼻子舔着他的手。他推开她,因为哈姆林就睡在马的另外一侧。但他不见了。
杰弗瑞随意地来到左手边的马厩,那里有许多战马,他一眼就看中了最先遇到的那匹马,这匹马的装备一应俱全。他拍了怕它,往它鼻子里轻轻地吹了口气,然后纵身上马,慢慢地从卫士身边骑过,先是过了一座桥,然后又穿过巴黎几条宁静的小巷。
他警惕地搜寻着哈姆林和其他六个卫兵。为了预防法兰西的间谍网,他们从不冒险在驿站雇马,从巴黎到鲁昂一路都骑自己的马。
但他的人马不见踪迹。
一离开法兰西岛,杰弗瑞就对马轻声说道:“你是好样的。你强壮无比。前路还很漫长。”他先让马疾走起来,然后就开始纵马慢跑。那天是12月25日,天气寒冷,黎明在即。
他就在马背上度过了圣诞夜,迎来了第二天早上。一路上,除了遇见衣着光鲜的村民从教堂里走进走出之外,他再没见着其他人。陪伴他的声音也只有教堂的钟声以及马蹄声。冬日野外,静谧安详,弥漫着上帝赐予的祥和。在屋里,家家欢聚。时不时地,他听见远方的歌声。他已经不再担心法兰西卫兵:在这神圣的日子里,卫兵们也可能在与家人和战友共庆。他毫无悬念地越过边境进入诺曼底。
但是在内心深处,这个问题萦绕着挥之不去:为什么哈姆林不等我?
闲话少叙,圣斯蒂芬节那天深夜,杰弗瑞抵达鲁昂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