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推开时间的窗户,很值得回味的一句话。
古人作诗,对时间的咏叹,是一个永恒的主题。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而几千年来最深沉的感慨,还是孔子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看不见,摸不着,走得悄无声息,却让这世界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
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旗帜下,时间可以精确到秒甚至更短,然而,对时间的感觉却在慢慢地钝化。一天一天、一年一年,都是那么地按部就班、千篇一律。你记得一些事,或许连细节也记得清清楚楚,但想不起是两年前还是三年前。空调把四季模糊了,大棚把时令模糊了,手机、电脑上随处可见的时间,让我们对时间的流逝少了一种具象的体认。当时间里没有了春天的花、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日,那这一天与那一天也就没什么两样了。
所以,当两千多年前,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在八公山中,把一年分成二十四个节气,并创造出春分清明霜降大雪这样的名词之时,他们并不是仅给时序贴了一个标签,而是把颜色、味道、形状,把体验、希望、记忆,也赋予了时间,逝者如斯的时间,由此变得生气勃勃,变得活色生香,充满了生活的芬芳和喜悦。泥牛鞭散六街尘,生菜挑来叶叶春,这是立春而不是2月3日;乳鸦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这是立秋而不是8月7日。故而,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惊蛰与雨水,自己的大雪和冬至。也正因如此,节气成了我们探寻时间之秘的一个窗口,或者说,是我们在时间流逝中寻找自己的一个窗口。乐明兄的推开时间的窗户,或可作如是解吧。
节气是中国人的生存背景,也是中国人的时间哲学,节气不仅跟农业、养生等有关,也跟我们对生命、自然、人生的感受和认知有关。在这本《推开时间的窗户》中,固然有不少从天文、物候、农业、养生、人文、美学等方面对节气的解读,但令我更有感触的是,乐明兄写出了节气的自然时空与置身其中的人的关系这是属于他自己的二十四节气。
比如,在说到谷雨这个濡湿的名字时,乐明兄别出心裁地以谷雨是一场告别春天的仪式来解读。该以怎样的心情来纾解暮春的闲愁呢?尤其是在天高人远的西藏。于是,文溪坞茶叶成了乡情的寄托:每天喝着这样的茶水,就在物质上与家乡保持了不断的联系,在精神上寄托着对家乡的浓浓思念,让等待的日子不再寂寞,让藏北的高原反应慢慢缓解。霜降,可以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相思,可以是霜降百工休,把酒约宽纵的闲适,甚至可以是田深狡兔肥,霜降鲈鱼美的知味。然而,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一个农家孩子眼里,霜降虽无这样的诗意,但照样很可爱,因为有倒映水中如彩绸的红羽杉,有似一串串小灯笼的红柿,有田里捡稻穗的意外之喜,有霜打后青菜的又香又甜,而在上学路上,背着一只捕捉来的黄鼠狼,迎着朝阳,意气风发。如此画面,没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出来的。乐明兄笔下的节气,很江南,很水乡,很农家,沾着泥土,带着露珠,冒着热气。
跟乐明兄是多年老友了,我们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也有一些相近的业余爱好,很有共同语言。我很喜欢听他聊天,捧个茶杯,笑眯眯,笃悠悠,不着边际地扯一些陈年旧事。间或冒出一两句妙语,似乎也是漫不经心地说出来,但回头想想,越想越有意思。我也很喜欢读乐明兄的文字,不紧不慢,不枝不蔓,如老友面对面谈天,适宜在春日庭院中闲读,风吹哪页读哪页,读到哪儿算哪儿,读不读完无所谓,记不记住也没关系说不定哪一天,书中的某一句就自动地冒了出来。
秀才人情纸半张,乐明兄大作付梓,我这里拉拉杂杂扯上几句,权当是对老友新作的祝贺吧。
杨自强
2021年3月30日
(杨自强,1961年生,1986年杭州大学古籍研究所研究生毕业。嘉兴日报报业传媒集团副总编辑, 《南湖晚报》执行总编,嘉兴市文联副主席、市作家协会主席,高级编辑。在浙江人民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等出版了十部学术专著、学术随笔和新闻评论集。)
宋乐明,1963年2月生,浙江海盐人,研究生学历,中共党员,笔名古道人。曾任海盐县文联主席、海盐县史志办主任。现为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嘉兴市作家协会理事。著有散文集《相见一枝草》、报告文学《改革先锋步鑫生》。
周红,1967年8月生,浙江海盐人。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浙江省书法家协会楷书委员会副主任、嘉兴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嘉兴画院特聘画师、河北美术学院书法院客座教师。